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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学生,教:教师,李:李晓榕
求知过度亦贪婪
学:科学无禁区,我觉得好奇心不应该受到限制,如果限制对某些问题的研究,那不成了思想管制?这会阻碍科学的健康发展。
李:首先,“科学无禁区”是大错特错的科学主义口号,科学岂能无禁区?只不过禁区可能与时俱变。正如损害他人利益是自由的禁区一样,损害人类利益无疑是科学的禁区。有人为了最残忍地虐待人,想研究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即研究人在生理心理上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为什么给这种研究以自由?研究人为制造致命性和传播性极强的病毒难道不该被禁止?这在新冠病毒肆虐的当下很容易理解。在现阶段,对人类的生殖细胞做基因编辑,极端不负责。类似这样的生物学或医学研究在不少国家被禁止。在现阶段对人类的生殖细胞做基因编辑,很不负责。如果一个问题的科学探索很可能会导致人类灭绝,为什么还不限制?难道我们能允许科学家研究如何在地球上引发产生一个黑洞,进而导致整个太阳系的毁灭?这种“奇点打击”比刘慈欣的“降维打击”更有科学依据、更有可能实现得多。禁止诸如此类的科研也是不该有的思想管制?也是在科学名下的虚伪?为了全人类,过度管控不该有,适当禁止不可少,关键在于度的把握。
知识像钱,已有越多,就渴求越多。1知识也像毒品,尝到甜头后都会上瘾,而且有严重副作用。惟其如此,西方民间传说中的浮士德,才会出卖灵魂给魔鬼,换取知识和权利。现代人却被灌输如下观念:好奇是科学的本质、生命的特性,是人类自由精神的根本,是人类精神最纯最高的显示。比如,蒙洛迪诺《思维简史》(Leonard Mlodinow, The Upright Thinkers)和一批精英都认为:求知的动力是人类超越动物的立足之本。求知这种动力确实极其重要,它在人类的发展史上起过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以往好的,现在和今后未必都好,特别是在过度、过量之后。其实,不仅物欲横流是祸害,过分的欲望都是贪婪,都不可取。即便是过分的求知欲,对知识的贪婪,也要不得。食不过饱,饮不过量,不顾一切地想知道得太多,也有害无益。所以培根有箴言2:过度的权力欲使天使堕落,过度的求知欲使人堕落。英语有谚语:好奇致命。(Curiosity killed the cat.)
法国大文豪雨果说得精辟:“聪明人知道适时自制。”知识像火药,威力巨大,也极其危险。基督教圣徒之首彼特说:知识要加以节制。(Add to your knowledge temperance.)基督教圣经《旧约全书》说,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因为偷吃知识禁果而犯了原罪,失去了伊甸乐园。他们为什么偷吃知识禁果?因为夏娃看到那果树长得美、果子好吃,觉得变得明智该有多好啊3。英语谚语说:禁果甘甜。(Forbidden fruit is sweet.)为什么知识是禁果?为什么吃了它竟然是人类的“原罪”?为什么上帝不希望人类掌握今天被人类普遍歌颂的知识?掌握了知识不更能了解自然之美进而更崇拜上帝的全能吗?美国天文学家、世界级科普作家萨根在其畅销之作《魔鬼出没的世界》中说4:他们[魔鬼]可取各种形式、有大量知识,特别是物质世界的知识。“魔鬼”一词在希腊语中意指“知识”。“科学”一词在拉丁文中也意指“知识”。古希腊神话说,人类的灾难和不幸都在潘多拉之盒中,它也是由于好奇而被打开而散布人间的。我们想要打开的一些盒子的确是潘多拉之盒,如果满足任何好奇心都天经地义,那么打开潘多拉之盒也就天经地义,尽管这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
当代大哲罗素说5:就我的记忆而言,基督教福音书中没有赞美智能的只言片语。其他宗教也都不赞美智能、智力,它们赞美的是人生智慧和领悟,这是各种宗教的共同智慧。在此意义上,不难理解著名科学家霍金所说的6:智能是否有长期的生存价值,这不清楚。西方文化,比如古希腊和莎士比亚悲剧,长期以来都把对知识的贪欲描述成人类灾难之源,直到现代科学革命为止。二十世纪大哲学家海德格尔指出:“知识的渴饮,解释的贪求,永远不会引发真思。好奇总是自我意识隐藏着的一种狂傲,依靠着自己发明的理路及其中的理性。”(《道向语言》,转引自叶维廉《中国诗学》)在整个西方中世纪,太好奇都是一种罪恶。东方的佛教也告诫我们要杜绝求知的贪欲。常言道:知足常乐。这是古人和宗教的智慧,各种宗教、神话和文化这么郑重其事告诫人类的,现代人为什么要如此轻率地嗤之以鼻呢?难道要重犯“原罪”吗?事实是,随着科学的发展、知识的丰富,现代人越来越不敬自然、不畏天地,越来越妄自尊大、自以为是,越来越想要奴役自然、征服宇宙。现代人为什么这么不知足、征服欲如此强,而不能与大自然握手言欢?
教:道德水平的提高,即使可能,也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而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我感觉人类能力的快速增强,势不可挡。
李:当前的形势正是如此,但愿这不会长期持续下去,否则后果堪虑。难怪提出著名“机器人三定律”的现当代科幻作家的代表阿西莫夫要指出7:当今生活最糟糕可悲的一面,就是科学知识的增长快于社会智慧的增长。
苹果之诱
反对盲目发展科技之人也许不妨以苹果为暗喻,说人类历史上的几次“大堕落”都跟苹果有关。首先,魔鬼(化身为蛇)诱使夏娃和亚当偷吃知识树的禁果——苹果,催生了人类的求知欲,上帝按自身模样而造的完美之人因此犯了“原罪”。值得深思的是,为什么基督教认定的人类“原罪”是偷吃知识果而有了认识和求知欲?魔鬼引诱人类获得知识和求知欲,意在何为?他能从中得到什么?此外,他又利用那个著名的金苹果来诱惑、分化诸神,经由尤物海伦,种下毁灭性战争的种子,既让世间尸横遍野,又使人类互不团结,无法共同对抗他。然后,他又在千载难逢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地方让苹果落地,刺激、暗诱牛顿得到以万有引力定律为代表的科学体系,开启近现代科学技术的辉煌,进一步打开潘多拉之盒,诱惑人类崇拜知识、力量和智能,偏离道德、精神和灵魂。在现代化繁荣的象征之地、现代都市的代表——纽约——一年一度新年的欢庆正是以大苹果落地为标志的。后来,他又假“人工智能之父”图灵之手,给人类描绘机器智能乃至超级智能的美好愿景,因怕图灵随后认清愿景的潜在灾难或虚幻实质,暗使图灵不堪忍受英国政府强迫他注射药物以抑制其同性恋倾向而导致的诸多恶果,咬了一口注射过剧毒氯化物的苹果而自杀。受上述种种事件的启发,苹果公司的商标——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大概有此巧合或暗示。现在,魔鬼暗地里驱动以苹果公司为代表的科技开发,特别是人工智能、基因工程、纳米技术、神经科学等科技的发展,正在引诱人类步入“智能强者,道德小人”这一万劫不复的境地。
另一方面,据德国大诗人海涅所说,诗人死后上天堂,上帝所款待的,不是别的,却又是苹果。一位作家,完全可以像丹·布朗笔下的达·芬奇密码一样,把苹果作为魔咒,用这根主线,把诸如上述各种故事串起来,完成一个作品,揭示知识、科技等对人类命运亦正亦邪、利弊参半的关键作用。注意,正如歌德的大名著《浮士德》中的魔鬼梅菲斯特一样,大魔鬼为了达到其最终的邪恶目的,并非事事都得邪恶,他完全可能在小事上说真话、干实事,取信于人,比如以发现小真理的乐趣为诱饵,引导我们步入魔道和地狱。
夏娃明眼,海伦得心,牛顿启智,
乔布斯助成,图灵遂死。
难期天帝允海涅,我重真情献缪斯。
————李晓榕《苹果》
自从亚当、夏娃被逐后,
那天上的花园已荒芜到怎样了?
————戴望舒《乐园鸟》
自从人类因为求知欲过盛而被逐出伊甸园后,这个人类的乐园日渐荒芜,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自从人类在求知欲的驱策下一味让现代科学突飞猛进之后,人类的精神家园日益荒芜,它还会更加荒芜、远离人类到怎样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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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nowledge is like money: the more he gets, the more he craves. 语出美国著名幽默作家Josh Billings.
2. Francis Bacon, Of Goodness and Goodness of Nature: The desire of power in excess caused the angels to fall; the desire of knowledge in excess caused man to fall. 撒旦就因权力欲太大而由天神堕落为魔鬼。
3. Bible·Genesis 3:6:The woman saw how beautiful the tree was and how good its fruit would be to eat, and she thought how wounderful it would be to become wise.
4. Carl Sagan, The Demon-Haunted World: They [demon] can assume any form, and know many things—“demon” means “knowledge”—especially about the material world. “Science” means “knowledge” in Latin.
5. Bertrand Russell: So far as I can remember, there is not one word in the Gospels in praise of intelligence.
6. Stephen Hawking: It is not clear that intelligence has any long-term survival value.
7. Isac Asimov: The saddest aspect of life right now is that science gathers knowledge faster than society gathers wis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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