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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学生,教:教师,李:李晓榕。
李:在现代化的进程中,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有目共睹,但是慈心善意、良知人性、恻隐怜念发展了吗?亲敬欢爱、正直廉耻、美秀丽雅丰富了吗?文学艺术、精神心灵、伦理道德进步了吗?其进步不容质疑吗?像机械进步一样,世界在宗教、宽容、自由、方面也在进步,这是人类可爱的幻觉。(It is the darling delusion of mankind that the world is progressive in religion, toleration, freedom, as it is progressive in machinery. 引自美国作家Moncure D.Conway .)伴随着经济和科技的腾飞,人心变得更善良了吗?舍身成仁、弃利取义之人增加了吗?欢声笑语更多了吗?“进步”了的社会更美好吗?千疮百孔化了的地球更美妙吗?难怪英国作家Evelyn Waugh甚至说:要是政治家和科学家懒一点的话,我们大家会更幸福得多!(If politicians and scientists were lazier, how much happier we should all be.)中国人民大学的温铁军教授说得好:发展的本质是把资源变成资本。(《世纪大讲堂•中国的城镇化与现代化》)(有趣的是,“本”和“源”含义接近,但“资本”和“资源”大不相同。)占世界人口5%的美国消耗着25%的世界资源,所以,如果全世界都发展得跟美国一样,需要五个地球的资源。我想补充的是,资源不仅包括物质资源,还包括精神资源、社会资源,不加节制过于快速的科技发展是以消耗物质、社会和人心资源为代价的。“小人知进而不知退”的古话确实体现了古人的睿智。美国作家房龙(Hendrik Van Loon)说:我终于有了广泛而根深蒂固的怀疑:科学,按人类现在这样的实践,有朝一日能为使我们生活的世界更美好幸福而添砖加瓦吗?能不加深我们的苦难吗?(I have come to have very profound and deep-rooted doubts whether Science, as practiced at present by the human race, will ever do anything to make the world a better and happier place to live in, or will ever stop contributing to ourgeneral misery.)曾长期担任芝加哥大学校长的当代美国教育家Robert M. Hutchins甚至说:技术进步只不过给我们提供了更有效倒退的手段。(Technological progress has merely provided us with more efficient means for going backward.)
教:所以说要“可持续发展”,而不只是发展。
李:说“可持续发展”比只说“发展”,要好一些。不过,我不太喜欢“可持续发展”这个口号。依我之见,“发展”都有好坏两方面,未必是真正的进步。正如罗素所说:变化和进步不是一回事。“变化”属于科学层面,不容置疑;而“进步”属于道德层面,见仁见智。(Chang is one thing, progress is another.“Change” is scientific,“progress” is ethical; change is indubitable, whereas progress is a matter of controversy.)美国作家Michael Harrington说得好:只有技术进步,没有社会进步,差不多总是增加人类的苦难。(If there is technological advance without social advance, there is, almost automatically, an increase in human misery. 见The Other America, 1962.)我们不要“不可持续”的发展,是因为它肯定不好,而不是因为它“不可持续”,它之所以不可持续,是因为它不好,并非因为“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其实,真正有益的发展,并不等同于“经济增长”或“科技进步”,人类的需求是丰富多元的,决不能只顾经济和物质生活的层面,而忽视社会、文化、伦理、精神等其他诸多方面。
现代化科技化的“进步”不仅彻底摧毁了众多土著文化,包括印第安文化、非洲文化等,重创了亚洲各文化,而且这种资本主义的科技发展所熏陶出的文明观极不健康,它唯一尊崇的是残酷的丛林法则。正像科幻小说《三体II•黑暗森林》所说:宇宙是一片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各文明都处于资源的争夺中,都无法相信彼此的善意,也无法保证自己技术上的领先。“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多么可悲可怕的宇宙文明“愿景”!如此野蛮,也配称为“文明”?难怪美国大作家海明威会在辞世前不久说,我们正在建造的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世界。在工业革命的浪潮中,英国浪漫主义大诗人华兹华斯,早在十九世纪初就为人与自然的分离、脱节而伤感。他的著名诗篇The World is too Much with Us中有诗句:我们出让了心灵,恩惠真羞哀!原诗和我的译诗如下。(原诗是格律严整的五音步意大利体正格十四行诗(商籁),前八行用两个同韵部的抱韵(即abbaabba韵式),后六行用两韵双交(即cdcdcd韵式)。我的译诗是五音顿的商籁体格律新诗,用与原诗相同的抱韵和交韵格式。)诗人所说的“伟大的主”(Great God)是基督教上帝,基督教世界的工业革命,导致人与自然分离。诗人向往的“多神教”,敬畏自然之神:海神、月神、风神、山神、河神,不一而足,它有助于人与自然的交融。在西方文化中,大海代表着繁殖、创造、丰富和多样性,这些都是工业革命所不断扼杀的。所以,华兹华斯在诗中特别举出大海以及海神普罗透斯和崔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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