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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学生,教:教师,李:李晓榕。
李:毫无疑问,中国正在快速崛起。我们在为之欢欣鼓舞之际,要清楚地看到:我们的崛起代价惨重,最重要的是精神文化道德上的损失,其次才是生态环境的破坏和自然资源的耗竭等。随着科技的欣欣向荣,生活的蒸蒸日上,与以往相比,精神文化道德日趋粗俗、卑下、表浅,当前可以说是物欲横流,拜金成风,俗气弥漫,寡廉鲜耻。“一切向钱看”的价值观,比西方远过之而无不及,真差不多“穷得只剩钱了”。
利益抛弃亲情,节欲让位贪婪,金钱嘲笑道德,色情代替美善。
庸俗挑逗高雅,投机捉弄实干,忙碌赶走反思,奔波耗尽欢颜。
无知傲视才学,深刻不敌肤浅,上网压倒读书,浮躁淹没沉潜。
这正如培根的箴言所说:发达最会暴露丑恶,困窘尤能彰显美德。(Prosperity doth best discover vice, but Adversity doth best discover virtue. 引自他的Of Adversity.)
当前的精神文化就像欧洲中世纪传说中的浮士德交易(Faustian bargain),出卖灵魂给魔鬼,换取在人世间的恣情纵欲、荣华富贵、声色犬马。难怪《西方的没落》(Oswald Spengler, The Decline of the West)的作者斯宾格勒把近现代西方文化称为“浮士德文化”。这很容易理解,因为科学技术本身给人力量和斗争知识,但对于善恶标准、伦理道德不闻不问。西方社会对精神问题的解决主要靠宗教和社会制度,尤其是法律。中国社会历来主要靠德治,靠人伦道德,近年来严重滑坡,而又缺乏西方社会的镇定剂——敬神畏法。这些恐怕都是禁欲几十年后向事实上物欲张扬的西方开放后的一种矫枉过正。而且,由于突然崛起、暴发,普遍有一种暴发户心态,自以为是,自高自大,很不利于处理国际事务,因为“飞黄腾达最会滋生傲慢霸道”(Prosperity is the surest breeder of insolence.马克·吐温之语)。
沉渣泛起、鱼龙混杂是大变动时代的特点。改革开放的三十年,是东西方文化在国内激烈碰撞的三十年,但愿当前的拜金、趋俗、丧德之风只是临产前的阵痛。我们应该道德与法律互补,“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司马迁《太史公自序》)。如果说文革是对中国文化的“结扎”,当今的拜物主义、科学主义则在“阉割”中国传统。好在近年来传统文化大有复苏新生之势。
科技使世界日益缩小,人际关系日趋复杂。膨胀的物欲与损坏的环境和有限的资源之间的矛盾,以及不断加速的“发展进步”,十分不幸地使竞争成为现代化社会的主旋律。弗洛伊德的再传弟子、新精神分析学派的主要代表之一卡伦·霍妮,在其名著《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Karen Horney, The Neurotic Personality of OurTime,去年新出版的译本取名为《焦虑的现代人》)中指出:在经济上现代文化是基于个人竞争原则的。……一个人独占利益,往往就是对他人的损害。这一情形的心理后果,是人际关系中弥漫着潜在敌意。每个他人都是真正的或潜在的竞争对手。……必须强调的是,这种竞争及其相伴的潜在敌意,已经渗透到所有的人际关系之中。竞争已是社会关系中的主宰因素。……它也充斥于学业生活中。而且,或许最重要的是,它遍布于家庭生活中,所以很自然地孩童从一开始就被播下了这一恶种。爱因斯坦也说:我认为,使个人致残是资本主义的最大邪恶。我们的整个教育系统都深受其害。它把夸大的竞争观反复灌输给学生,它培训学生崇拜贪得无厌的成功,作为对未来生涯的准备。(The crippling of individuals I consider the worst evil of capitalism. Our whole educational system suffers from this evil. An exaggerated competitive attitude is inculcated into the student, who is trained to worship acquisitive success as a preparation for his future career. From Monthly Review, May 1949.)其实,竞争与协同应该平衡。现代社会过于强调竞争而忽视协同。针对这种情况,蔡元培说:“在达尔文的进化论中,本兼有竞存与互助两条假定义。但他所列的证据,是竞存一方面较多。继达氏的学者,遂多说互竞的必要。”(《大战与哲学》)
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间,中国完成了西方百年的历程,克服了重重困难,创造了一个经济大奇迹。对此,政府的领导居功至伟。可以说,中华民族期盼已久的伟大复兴正在逐步实现。然而,伦理道德的滑坡、生态环境的毁坏和自然资源的耗竭也是史无前例。三年前出版的《全球化的悖论》(The Globalization Paradox)一书说: “在过去几十年,中国的人均收入水平提高了很多,但还是只有美国的1/17或1/18,比土耳其和哥伦比亚低,比萨尔瓦多和埃及高不了多少。”可见,我们与真正发达国家的人均水平差距尚大。可是,为了取得这些巨大成就,我们在内心精神道德和外部生态环境资源上都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们当前的生态环境,无疑已远不如欧美,我们当前的精神道德资源是否比欧美更丰富?如果不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改善实践,要想更上一层楼,超英赶美,我们还有多少内心和外部资源可以作为代价而付出呢?继续这么付出之后,纵然完成了崛起,成了世界第一经济强国,如果可能,你愿意生活在这么一个道德地狱、自然荒芜的经济强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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