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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说过格非的三个短篇,《凉州词》《初恋》和《紫竹院的约会》,这次说部他的长篇。《欲望的旗帜》最初发表于《收获》1995年第6期。单行本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初版于1996年。我手里的版本是2005年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收入“新经典文库”。
小说很有趣。篇幅不大,但线索繁多,结构复杂,犹如迷宫。展现了作者的写作技艺,也挑战了读者的耐心、记忆和智商。作家放弃了叙述者的全能全知特权,从不同人物视角来叙述故事。整篇小说,过去与现在穿插,睡梦与现实交错,谎言与实话杂陈。作者不断地制造悬念,小到一个接听就被挂断的电话(当时没有来电显示,现在就不是悬念了),大到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突然跳楼自杀。吸引读者与书中人物共同猜谜。格非这这种量级的作家,作品确实有不同凡响之处。
尽管该书是很好的小说,但并非是我所谓大学小说,只是以校园为背景的小说。扉页上赫然印着:“九十年代初的上海。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将在这里举行。由于某种无法说明的原因,知识界对于这次会议普遍寄予了过关的期望,仿佛长期以来所困扰着他们的一切问题都能有此得以解决。”我就这样被误导了。
那个重要会议是个所谓国际会议,其实只有一位洋人参加,还会讲汉语。同时也是全国哲学学会的年会,因为经费困难已经停开了几年。现在人们或许很难理解,当时人们对一个会议为什么要寄予那么大的期望,但当时也想确实有合理之处。书中南京佛学院的院长慧能精辟地指出,“实际上,所有的会议都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它就像是一个没有货物的集贸市场,人们从各地来到这里,却不知道要买、或者卖些什么。(p.95)”
这个想象中无比重要的会议却发生了一系列奇事。会议之前,会议主席、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跳楼自杀了。会议开幕式上,校长致辞时警察冲进来抓走了赞助会议的唯一大款,自称关心先有物质还是先有精神的企业家,其实是警察追捕了三年的逃犯。他送参会代表的礼品也被收回,不仅涉及赃款,而且他恶作剧地在养神液瓶子中装了春药。抓捕行动还让校长大吃一惊,传闻学校基建中有经济问题。当然,现在的话,校长就不会吃惊了。东窗事发,也是纪委先来双规,不会来警察。会议期间,负责会务的老讲师一直想发表篇演讲,改变会议的主题,策划多时,多人参与,如同一场政变,但最终没有实施。结束那天的大会报告,报告人是位写小说的副教授。他说话真假难辨,曾与无数女子发生性关系。但在作报告时发疯了,宣读的是别人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答谢词。
这一切改变了大会的性质。传闻学校要把哲学系变成政法系下面的一个所。自杀的老教授是名誉系主任坚决反对。他的死,大家认为会促成哲学系的降格,纷纷寻找自己的出路。国际会议成了人才交易市场。不过,校方否定了取消哲学系的说法,认为这是其他学校为挖人造的谣言。学校反而要引进人才。
除了学术会议,小说中能视为大学小说的内容不多,只是涉笔成趣地写了一位名教授的诞生。就是那位管会务的老讲师,他研究庄子几十年,默默无闻。请教后来自杀老教授成功秘诀。教授的话,不同的记忆版本略有差别,“在当今学术界,……人们探讨的并不是真理,而是如何使人大吃一惊……(p.101)”或者“如今的学术界已不在探讨什么真理,而是热衷于如何使人大吃一惊……(p.172)”意思差不多。老讲师发表了尖锐的观点,结果受到处分,不许上课,反复写检讨。本来要晋升副教授也落空,名额归了老教授的女弟子。老教授点拨他,“你没有掌握好分寸,俗话说,过犹不及。我的意思,你只要在天幕上划上一刀,透进一些亮光就可以了,谁知你一把将幕布扯了下来……(p.102)”。他后将错就错去了青海。终于在另一个会议上,发起了关于“终极价值”的大讨论,再加上攻击西方中心论,一举成名。当了教授、博士生导师。俨然老教授再生,马上要像老教授一样,勾搭自己的女弟子了。
小说中还有位重要人物,老教授的学生曾山。他的故事主要在生活方面。与女学生张末(在《初恋》中出现过的名字)一见钟情。与妻子离婚后开始追求张末,并结婚。然后再离婚。那位张末其实是女一号,但故事主要与爱情有关。那位逃犯大款也是她的追求者。两人的故事都有趣,但与学界小说没有什么关系,不细说了。
小说描述了一个所谓混合时代中人们的种种欲望。“我们处于一个混合的时代,就像各种染料搅混在一只盛满清水的缸中。你从中已照不出自己的影子。(p.103)”学界唯一比较正面的人物,慧能院长,在尾声中有段长篇谈话:
“人们很难忍受实际生活中的空虚,乏味,无聊,他们的智力就被驱赶到幻觉和想象的领域。通常,他们一旦觉得无路可走,想象力和虚构的愿望就会像野草一样生长。而梦境、时间、冥界、幻觉都属于同一类事物,在有它们主宰的汪洋大海中,世俗的金钱、权力、女人只不过是一座座灯塔,或者说,一些不辩形状的标志而已。(p.238)”
他给出的建议及其简单,“生活在真实中。(p.239)”我看也是知易行难。
以哲学系为背景的小说,行文总要体现哲理。自杀老教授和慧能院长分别说了类似的话,“在暗中开始的事只能在暗中结束。(p.141)”和“在暗中开始的事情,就让它在暗中结束。(p.238)”虽然两者其实有些差别。还有段似乎很有道理的话:“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们的预料。命运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它巨大的轮子,按照它自身的逻辑与规则。当我们说一件事是不可能的时候,我们通常会忽略,它已经包含了可能性。或者说,可能性正是在不可能幽暗的背景中被酝酿了出来。因此,普鲁塔克说,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最终是不可能的。(p.63)”
哦,普鲁塔克!如果我少读些当代小说,或许可以多读些他的《名人传》。现在正在读,但没有写札记。
附:有关大校小说的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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