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大学时，中篇小说主要是从期刊上看的。《收获》《十月》和《当代》每期都看，但不是每篇都看。《花城》和《钟山》基本上每期都看。这些期刊我没有订阅，都是在图书馆看的。颇合袁子才书非借不能读也的高论。我就读的鞍山钢院虽然有文学社，但好像读这种期刊的人也不多。不但到阅览室随时能拿到期刊，而且期刊还很新。中篇小说读过不少，但写校园生活的似乎真不多。

堪称正宗的校园中篇要算黄蓓佳的《请与我同行》和《这一瞬间如此辉煌》。正好分别侧重大学生的情感和事业两个侧面。这次先说这两篇。

《请与我同行》的叙事稍有点复杂。主人公是学建筑的女大学生，小说有两条平行线索，一边与理想伴侣亲密交流，一边回忆过去的情感历史。回忆是小说的主要部分。少年时父母离婚，父亲带着了双胞胎姐姐。母亲忘记了什么原因早早去世，她跟没有孩子的姨妈一家住在一起。姨夫是搞古建筑的，两人常外出写生。姨妈有些怀疑他们关系暧昧，姨夫就住到了学校，直到她考取那所大学并住校才回家。在大学里，有几个很优秀也有弱点的男生走向或走进她的生活。第一个是开朗单纯的艺术青年，缺乏深度，而且她也没有准备，直接拒了。第二个是有才气有深度的本系不同班男生，她主动追求，走到一起。关系密切后，发现他过于自我中心，难以相处，忍痛断了情缘。第三位是有才气性格也好的文学青年，但已经结婚。她仍然是主动进攻，但功败垂成。他放弃专业从政，不能在男女关系上有问题。至于后来的理想伴侣，其实没有实写。这是聪明的做法，写出有性格、有趣味的好人实在太难。他们的交往也有偶然的因素。他是她双胞胎姐姐的暗恋者，但目睹她姐姐溺水身亡。小说中几首诗很好，开篇引用惠特曼的诗。中间有首《我希望》，我很喜欢，不仅抄在本子上，而且又抄在教科书的包书纸上，上课无聊时就看看，虽然我已经能背诵了。

该小说给我的启示，就是婚姻一定要在“同一种人”之间。没有遇到“同一种人”，最好是等待。这种坚持，是幸福的必要条件。更重要的是，我个人感觉，女主人公过于偏执，其实很难幸福。作者厚爱女主人公，用平行叙事的方式强调，她已经有了“同一种人”与她同行。事实上，同行者面目有些模糊，不能让我信服。我对这种结局深表怀疑，至少认为这不是最后的结局。因此，该小说不仅让我坚持，也让我警惕自己的偏执。坚持与放弃之间的微妙平衡，就是人生的艺术所在。到现在我也不能说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但当时我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一瞬间如此辉煌》以音乐学院为背景，写学生老师之间复杂的关系。男主人公是作曲名家的孩子，被声乐教育界的泰斗选中做关门弟子，期待他成为国际乐坛知名的辉煌男中音。因此也被系里老师关照。他喜欢的一个女生的导师是有实力的新生代，教学有方，乐于助人，但不是泰斗的弟子，在系里比较受排挤。那个女生进步很快，水平也很高，但在平时演出考试等处处受欺负。她自己并不介意，认为走出校门，能凭实力迎来自己“辉煌的瞬间”。主人公也觉得她的老师教学有方，有意改导师，但可能因此失去代表学校参加国际比赛的机会。最终，他做出了决断，主动放弃参赛，这大概就是作者标题中所谓“这一瞬间如此辉煌”。

这个小说的故事很简单，戏剧性也不强，但含义还是很丰富。例如，那种对人生的期待，经过个人努力，达到“辉煌的瞬间”。这种期待的意义，一方面，有个目标可以不懈努力；另一方面，在不如意时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能有所安慰。年轻时应该有这种期待。我自己这个年龄，已经没有这种期待。但回首往事，还真没有觉得过所谓“辉煌的瞬间”，多少有些失落。又例如，名师和高师有时候并不一致。不过这个问题我实际没有遇到。还有，这个小说也让我首次了解大学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因此我早知道这个职业不像外人普遍想象那样单纯。幸好，我自己的教师生涯中好像没有遇到什么复杂的事情，也可能是经过了我还不知道。

这两部小说，特别是后一部，对我行为方式的形成有一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