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20年前,台湾中央研究院文史研究所的林玫仪教授初次来杭州,跟我说起在台湾每每议论到杭州桃花,“西湖风景六条桥,一株杨柳一株桃”,但是一直弄不明白,这一株桃一株柳到底是怎么个栽法,是如 ! ? ! ? ! ? 一般间栽呢,还是象 ‘ 。‘ 。‘ 。 一般的栽着?我根据自己的记忆告诉了她后,自己也拿捏不定,于是便专门骑车去白堤再看了一遍。那年刚好有约稿要我写西湖桃花的文字,赏析明人高濂的《苏堤看桃花》,便很方便的写了一篇,自觉摹写物态略有情趣。而今春来桃花初放,故录旧作以回味。
杭州西湖秀丽,其中苏、白二堤尤负盛名。堤上拱桥卧波,碧水流月,四时之景各异。每及春天,堤上桃花俏艳,游人往观如云。
苏堤桃花佳致乃在于“趣”。细赏桃花其趣有六,此“惟真赏者得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人面桃花”,这已是《诗经》及唐诗中早就写过了的。桃花之妖艳宛然美人,古人写桃花大都不脱这一模式。但能自桃花美人之中,寻觅到各种情态风韵的变化,却是出特之处。所谓“六趣”:其一写拂晓景象,烟霭未尽,晨曦初露,清露匀洒花心,娇嫩明艳宛然佳人晨起初妆;其二写月下桃花,妙在朦胧之景,况且临湖映水,清风徐来,和月流动,与美人悠闲漫步于月下相仿佛;其三写春日将阑,夕阳西下,一抹余晖飘洒在繁花之间,妩媚之态如美人醉酒,嫣红力倦;其四写细雨过后,花色湿润,鲜艳无比,如出浴美人;其五则讲赏花之人置酒花前,亦饮亦赏,酒醉人而花亦醉人,惟酒意微醺,花影扶苏,其俏无比;其六写春意将尽,风雨残红,零落漂泊,虽如美人之伤楚凄然,但其流连之态却有脉脉情意不尽之感。这便是苏堤桃花之态,时间不同,其趣也各异。
六写桃花,极尽物态,将其置于一种扑朔迷离之中,或轻烟未尽,或薄雾还存,或夜月朦胧,或细雨霏霏,或酒意微醺,或寄意恍惚。初看上去,这样写似乎是“隔了一层”,未必得其真谛,其实写桃花之妙乃在于此。设若摹写花事,一枝一叶,巨细不遗,虽然表面真实,但至多是镜面映花,有形无情,更不用说写观赏桃花之真趣。而稍施薄雾,轻云淡月,往往有一种欲显欲隐的意味,和意境朦胧的美感,这恰如隔户窥视佳人,虽然绣帘半掩,鬓云抛落,但铅净自然,却是本色。何况“犹抱琵琶半遮面”,正含有一种内心情态和无穷想象。花如美人,道理自然相同。正因为这样,虽说风雨残春,高濂仍是对酒当歌,寄意咏怀,神思之中,但觉花香依旧,若梦若幻,甚至“梦与花神携手,巫阳思逐”,“幽欢流畅”,故而兴叹“此乐何幽!”,进入与花同化的灵幻之境,真赏幽趣,淋漓尽致,其韵绵绵不绝,令人遐想不已。
附:【明】高濂《苏堤看桃花》
六桥桃花,人争艳赏,其幽趣数种,赏或未尽得也。若桃花妙观,其趣有六:其一,晓烟初破,霞彩影红,微雾轻匀,风姿潇洒,若美人初起,娇怯新妆。其二,明月浮花,影笼香雾,色态嫣然,夜容芳润,若美人步月,风致幽闲。其三,夕阳在山,红影花艳,酣春力倦,妩媚不胜,若美人微醉,风度羞涩。其四,细雨湿花,粉容红腻,鲜活华滋,色更烟润,若美人浴罢,暖艳融酥。其五,高烧庭燎,把酒看花,瓣影红绡,争研弄色,若美人晚妆,容冶波俏。其六,花事将阑,残红零落,辞条未脱,半落半留,兼之封家姨无情,高下陡作,使万点残红,纷纷漂泊,或拍面撩人,或粘樽粘席,意恍萧骚,若美人病怯,铅华消减。六者惟真赏者得之。又若芳草留春,翠裀堆锦,我当醉眠席地,歌咏放怀,使片花历乱满衣,残香隐隐扑鼻,梦与花神携手巫阳,思逐彩云飞动,幽欢流畅,此乐何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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