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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西湖琴社在文澜阁古琴演奏,思随乐而缥缈,待听到琴箫合奏《赤壁怀古》之时,忽觉一股浩然之气心底升起,不知其间可有那种“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的味道。文澜阁出来,上孤山经西泠印社,沿里西湖过镜湖亭,一路上看荷香凋零,竟有不少感叹。脑子里便浮出两句话:文澜闻雅乐,印社叹残荷。归来想写诗作文,奈何近日疲倦精力有所不济,想到自己的诗词结集《栖溪风月》即将出版,何不借此机会说上几句。集子前面两篇序言,一个是好友韩水法教授特为命笔的《一时意绪,写出千古情怀——为军英诗词集作》 ,一个是我自己所作“题记”《云山自许 风月寄意》。韩作7000余字或将发表于期刊,此处不便先掠其美,而我的文字也比较长,所以便分为几段刊博吧——
(琴箫合奏:赤壁怀古)
人生往往是一次回归。在步入生命的秋色之际,回到了少年时期的习性,也许是某种下意识的自然与自觉。我曾与朋友戏言,如果真要去选择一番人生,最称道的或许是柳永吧。这个基本上以填词为生的书生,虽然也曾如世俗般追求功名,但基本上却是无缘于功名。在他51岁的时候,才总算是被赐进士出身,官至屯田员外郎被派往福建,只做了两年中低级别小官,其姓名依然载入《海内名宦录》中。以填词终其一生的柳永,词名远播却穷愁潦倒一生,至死都一贫如洗,最后还是由谢玉英、陈师师等一班京城名伎凑钱安葬。文学史上不少人因言以载道和家国情怀而垂名,而柳永词则充满了浅斟低唱和羁旅离愁的个人感受,即便是用语俚俗也照样“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这大概要归因于他的风花雪月之中,表现出了人性自然的真诚。生命体验中的诸多苦难在擦拭他的灵魂的同时,也涤清了世俗的污垢,从而使他的词境中通透着神性和灵性的光芒。
(静待出场的琴师们)
中国的文人大都有过兼济天下的情怀,但最后总是落得空怀壮志的失意,而在落寞中能够保持独善其身的并不多,惟其如此像陶渊明乃至于柳永这样纯粹的诗人,就具有一种神圣的诗意光辉。我年轻时候学词最初是从辛弃疾开始的,少年豪气渴望功业,往往喜欢那些大声镗鞳激越亢昂的作品,其实并不能理解稼轩词的真谛,乃在于来自性灵深处的自然吟唱。辛弃疾58岁时候写过一首《贺新郎》,其上片云:“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写这首词的时候他正罢职闲居江西铅山,虽然数年后他65岁时在镇江知府任上,又写过一首气吞万里如虎的壮丽长歌《永遇乐》,但是在慷慨意气的深处,表现的还是一种人性深沉的眷顾。也许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在这本诗词结集的时候,我才发现按照时间编年,列于全编之首的竟也是一首《贺新郎》词,而且从中可以看出受稼轩词影响的痕迹。在这篇之前,其间大约有20年时间,我几乎没有填过词。记忆中只有2005年的暑期,在北戴河填过首《浪淘沙》(骤雨洗长空),见录于我2006年出版的《关系创造价值》一书的后记中。那篇后记里曾写道:少年时好稼轩好渊明,羡慕豪情逸致。也曾轻信“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用处”,转而商海搏浪。岁月蹉跎,经过繁华诱惑,待回归书斋,以述为作时有感悟,却也陶然自乐地从恬淡中感受到生命的充实。
(镜湖厅西的盘根老树)
把这种人生感受与稼轩词相参照,豁然领悟到“情与貌,略相似”之中的那种潸然与澹然。中国文人受儒家思想影响,一向背负的道义责任太重,最为不堪的是,往往把个人功名与济世经国异化为一体。曹丕谓“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所以即便是逢到写诗作词这种纯属性情的事情,在文人那里也要踌躇许久,如果不表现一些所谓深沉的历史内容,或者通过个人遭际折射社会现实,则难免会受到某种诟病。晏殊自己做了多年的太平宰相,写了不少无关痛痒的流连光景之词,但在有一天柳永来拜见时,晏问:“贤俊作曲子么?”柳答:“只如相公亦作曲子。”晏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可见在取得高位的正统文人那里,可以偶尔流露一些闲情,但是却不能容忍一味地倾心于风月。现在想来,自己年轻时候虽然写过一些的诗词,而且所写的内容大都关乎历史人生世间大事,但基本上都可以说是一些了无趣味的空泛之辞,应该是和这种道统思想不无关系。好在那时侯没有电脑,手写的东西几经沉浮基本都散失了,要不然现在看了会暗自生出许多羞愧感。
(到得此处想到湘明有词,甚是有致:伫云亭,笑指孤影孤山。)
(我亦有词为苏小小叹此地: 想红颜、玉骨不胜冰肌,清雨夜、寂寞西泠桥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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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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