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李白被赐金放还，他往东行游，不仅遇到了小他十多岁的杜甫，还遇到了和他年纪相仿的高适。那时他们和同时代的文人一样，都渴望建功立业，只是李白已经有过“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风光，经历了第一次政治风云的洗礼；而杜甫才刚刚出道，高适还寂寂未名，他俩的科考成绩都拿不出手。好在三个人都志向远大，又有诗酒相佐，于是由家在本地的高适做东，成就了中国文学史上堪称盛事的一段三人行。

玩了一段时间，三人分手各奔东西，但李白的小迷弟杜甫却记忆深刻，他的诗中曾多次提到这件事和这两个人。但李白和高适却很少提及，甚至是在十多年之后，那时候高适因为平叛之功，已经官至节度使，《旧唐书》谓其：“有唐已来，诗人之达者，唯适而已。”他坐上了唐代诗人的最高官位。而当年踌躇满志的李白，却因为错投了永王李璘，兵败之后被流放远方；杜甫则潦倒于成都的浣花溪边，还要靠有段时间到那边做刺史的高适接济生活。其时流放途中遇赦的李白，正处在人生最落寞的阶段，因为此前曾寄希望于高适而未蒙搭救，李白已经把昔日好友高适拉入了黑名单，高适也对自己的朋友圈做了技术性处理，在他的集子中删掉了提及李白的名字。

最近几天突然发现关于李白的文字多了起来，细究原来是一部以他为主人公的动画片《长安三万里》正在上映。正好去年夏天曾专程到安徽宣城探寻李白诗路，今年春天又到马鞍山牛渚西江考察李白踪迹，我对李白的推崇远远超越了杜甫，高适相比则更不在话下。所以想到李白当年的郁闷，便觉得要为他写一首诗。其实在我的眼里，李白是真正的天才，是精神自由和独立人格的象征，他虽然没有高适那样的官场成就，但却成就了神一般的精神偶像。杜甫虽然被称作“诗圣”，但在我的感觉中，杜甫的诗只是高超精致的工艺作品，而李白则是浑然天造的天工之作。

偶然谈及李白的三首《清平调》，原本是陈旧的宫中歌颂，无外乎赞美杨贵妃如花与女神，几乎没有比这更加陈词滥调的赞美了。但李白的写法就是与此前的宫体诗判然有别，再加上唐明皇首席音乐家李龟年的演唱，他的清平调竟然也显得很有些清新脱俗。李白是一个几乎各种体裁都可以挥洒的天才，但他最喜欢的却是古风和歌行体，很显然他喜欢这种不拘的形式，只有这样他那不羁的性情才可以得到抒发。所以当我想为李白写首诗的时候，便从他的歌行体中找到一个版本，摹仿他的《将进酒》格式，并以逐句采用了他的原韵。

  《将进酒依韵歌李太白》

君不见大鹏一日同风起，九万里云天旋回。

君不见逍遥直上重霄外，俯瞰苍山水如雪。

仰天大笑何明璨，太白华曜日和月。

迈世飘逸无所匹，但知原是谪仙来。

太液芙蓉凝玉露，兰陵美酒夜光杯。

酒一斗，诗百篇，舞清影，歌不停。

蜀道行路难，猿声啼诉与谁听。

孤帆一叶天际远，巫山晨雾人未醒。

敬亭独坐曾追觅，牛渚西江也慕名。

黄鹤楼前思君处，吟啸举杯复谈谑。

长安明月剡溪水，桃花潭深堪为酌。

千古意，旧貂裘。拔剑决云任从游，清风浩荡无暇愁。

用大鹏起兴，这是因为李白回忆自己最早的作品，便是以庄子中的大鹏为赋，而他后来的很多作品中，也都写到了大鹏。大鹏的自由独立和超然物外，不仅是李白诗歌中所期许的自我形象，也是李白具有哲学意义的精神象征。我寻访李白摹仿其创作格式，虽然不能尽得其神韵，但是从某种超越和领悟中，反省出对其千古之愁的冲淡。

【原文作于2023.07.17.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