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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希陶:生命之树常青

已有 3735 次阅读 2014-6-18 10:37 |系统分类:博客资讯

记者 郝俊

 

“群峦重重一霍平,万木森森树海行。”
 
豪情迸发的这两句诗,出自我国著名植物学家、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创始人蔡希陶之手。虽然骨子里似乎就是个豪放派的文人,然而,他终究未能侧身书斋,而是毕其一生行走在大地之上,穿梭在茫茫林海之中。
 
蔡希陶的文章,只为一片炽热的红土地而写,只为绿色的植物王国而作。
 
拓荒葫芦岛
 
不知道蔡希陶名字的人,最该去的一个地方,恐怕非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莫属。
 
1958年,站在老林覆盖的石灰岩高山上,望着罗梭江在西双版纳勐仑坝子勾出的葫芦形半岛,蔡希陶的心瞬间被这个绿色的“葫芦”拴住了,仿似漂泊多年的游子,找到了最终的故乡。
 
那年,蔡希陶已年近半百,率领一队“集体鲁滨逊”开始在葫芦岛上披荆斩棘,创建我国第一个热带植物园。
 
一把锄头、一把带有长柄的芟刀、一顶遮阳避雨的竹帽、一件用白帆布做成的围腰,这是“鲁滨逊”们仅有的拓荒“行头”。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百废待兴。西双版纳地处西南边陲少数民族地区,生活艰苦,条件落后。
 
当年的葫芦岛,与外界隔绝。然而蔡希陶看重的,是那里分布有广袤的热带雨林和丰富的动植物资源,更“隔离”出一个植物资源开发利用和保护生物学研究的理想之所。
 
“科学研究最基本的条件是自然界的对象,我们决不能离开这个条件去奢谈其他辅助条件。”晚年回顾往昔,蔡希陶曾这样写道。
 
在葫芦岛上,蔡希陶与职工同吃、同住、同劳动,很少回到远在昆明的家里,以至于妻子埋怨他回家就像住旅馆。除了规划者,他还是一个“后勤主任”,在物资匮乏的岛上,尽可能关心职工、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真正的以岛为家。
 
就这样,从三间茅草屋,到苗圃和菜园,再到试验地、标本馆、药物区,蔡希陶心里勾画的植物园蓝图一天天变为现实。
 
几年时间,葫芦岛上就建设出我国第一个热带植物研究基地,从国内外引种栽培热带植物3000余种。
 
虽偏于一隅,但在蔡希陶心中,植物园从来就不是一个只做学问的“圣贤书斋”。如何就地生产、为国民经济服务,他一直在探索。在三年困难时期,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进行的野生油瓜家化研究、芭蕉丰产和加工研究、双季水稻试验等,均取得丰硕成果。
 
“在西双版纳,一屁股坐下就能压倒三棵药草,一打开窗户就可以找到研究课题。”蔡希陶激励年轻科技人员的这些话语,并非虚言。
 
队伍一天天壮大起来。
 
1965年,葫芦岛职工已达269人,其中科技人员108名,人才的专业也更加多样,由此建立起植物引种及经济植物研究室、植物分类及植物资源研究室、植物化学及植物生理研究室、植物试验群落研究室等。
 
“学茂物,赶皇家。”一身干劲的蔡希陶,有了更加雄心勃勃的奋斗目标。
 
“罢官”引火烧身
 
正在蔡希陶踌躇满志之际,风向忽然骤变。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发表《评新编历史剧》,“文革”揭开序幕。西南边陲的葫芦岛,终究不是现实中的“世外桃源”,“文革”之风很快席卷而来。
 
蔡希陶虽远在云南偏远地区,但还是被浩劫裹挟。他被赶到一间原先的马厩居住,失去人身自由,随时接受批判。 而“罪名”,与《海瑞罢官》有关。
 
事情还得追溯到5年前。
 
1960年12月,蔡希陶准备赴印尼考察,前往北京办理手续。昔日好友、明史学家、时任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借此机会请他吃饭。席间,深知蔡希陶在文学方面颇有造诣的吴晗,让其夫人袁震(蔡希陶夫人向仲的同学)递过封面上印有“海瑞”二字的剧本初稿请他过目。
 
读完剧本后,蔡希陶致信吴晗,信中写道:“《海瑞》剧本拜读后,觉得很好,很有戏剧性。我来提个不成熟的意见:一是剧名,光用‘海瑞’二字,带有传记性。而内容只是海瑞做的一件事,是否可改为‘海瑞除暴’或‘海瑞罢官’等名,具体指出是演的这一案……”
 
随着蔡希陶被批判,葫芦岛上初具规模的植物园,随之逐渐变成“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凄凉景况。
 
结缘“植物王国”
 
作为自然科学家,蔡希陶虽因“文”得咎,但他一生都不曾放下手中的笔。
 
现在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的导游,都会背诵一首蔡希陶的《咏热带植物园》诗歌给游客听。
 
1928年,17岁的蔡希陶通过姐夫陈望道介绍,从上海来到北平静生生物调查所工作,与植物结下不解之缘,其传奇人生也从此拉开帷幕。
 
初涉植物学研究的蔡希陶,了解到云南是世界上植物种类最丰富的地区之一。过去,去云南采集植物的大都是外国人,中国人反而视为畏途。他自告奋勇提出了前往云南考察植物的计划,得到时任所长胡先的支持,于1932年2月孤身一人取道四川宜宾从大凉山进入云南,从此和西双版纳结下不解之缘。
 
从磅礴的乌蒙山到终年积雪的碧罗雪山,从水流湍急的金沙江到澜沧江和红河两岸的密林,蔡希陶风餐露宿,出入在匪盗横行之乡、蛮烟瘴雨之地。林海之中,他是孤独的行者。
 
1932年到1937年,蔡希陶靠一双脚跑遍了云南的高山峻岭,采集植物标本十万余份,第一次向世人揭开了云南“植物王国”的面纱。
 
抗日战争爆发,蔡希陶临危受命,携家人再次踏上云南红土地,并在昆明黑龙潭创办了云南农林植物研究所,即今日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的前身。
 
抗战胜利,单位纷纷回迁,静生生物调查所的科技人员中,却仅留下蔡希陶独挑重担。
 
1950年,云南解放,蔡希陶也迎来人生的又一个春天。云南农林植物研究所归入中国科学院属下,“中科院植物分类研究所昆明工作站”正式成立,他被任命为工作站主任。
 
恰在这时,吴晗曾推荐蔡希陶出任北京动物园的主任,但蔡希陶选择了继续留在这块他已深有感情的红土地上。
 
这次,在滇西南的山水丛林、大小坝子穿行,蔡希陶和同事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他作出了在中国北纬21度到23度之间的广阔土地上,适宜栽培生产橡胶的论断,至此结束了中国无橡胶宜林地的历史。
 
时至今日,西双版纳大片的橡胶林漫山遍野。
 
植物园之魂
 
1978年,科学的春天。作家徐迟在完成著名的《哥德巴赫猜想》之后来到云南,蔡希陶在昆明接受了他的采访。徐迟写出报告文学《生命之树常青》,刊于《光明日报》。
 
那时的“大地之子”蔡希陶,身体已大不如前。1977年11月离开葫芦岛后,他再也未能返回热带植物园那片他魂牵梦绕的热土。
 
1981年3月9日,蔡希陶离世,如一颗望天树轰然倒下。按照他的遗愿,人们将其部分骨灰洒在昆明植物园他手植的一株水杉树旁,骨灰盒则安放在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中他手植的龙血树下。
 
大自然的赤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然而,他的音容笑貌和灵魂留在了植物园,他的精神特质影响着一代一代的植物园人,并逐渐被他的继任者传承和发扬光大。
 
回顾蔡希陶的科研生涯,人们会发现他很少著书立说,恰如他自己所言,要在大地上书写下“立体文章”。
 
如今葫芦岛上的热带植物园,已是繁花似锦,硕果累累,犹如一颗镶嵌在“植物王国”皇冠上的绿宝石,熠熠生辉,这篇“立体文章”愈发饱满诱人。
 
而他,则如他写就的《蒲公英》一样,将自己的精神灵魂散落在这红土地之上,绵延生长。■
 
《科学新闻》 (科学新闻2014年4月刊 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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