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 初入社会
意识渐渐清晰,伴随着离心力的眩晕感,我慢慢睁开了眼睛。
随着转力,我努力聚焦,只见周围的兄弟们一个个被从血液中分离开来,向我摆摆手,欢欢喜喜地游回妈妈的体内。而我,则和剩下的同伴们顺着另一条管道流入了一个透明的袋子。
没有了血细胞小兄弟陪伴的我们,颜色透明澄黄,像极了苹果汁。后来我知道了,我出生的那个透明的“房子”叫做血浆分离器,是单采血浆机械的核心部位。
透过软软的袋子,我这才来得及观察周遭的环境。
明亮的大厅里,躺椅整齐相对,上面铺着蓝色的医用一次性床单。每张躺椅旁都放着一台单独的带有透明“房子”的血浆机,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我努力踮起脚尖望向窗外,发现这里并没有电视上演的大城市那般的车水马龙,只有一栋栋二层小楼。除了三轮摩托的突突声外,僻静得很。
这时,大厅里走进一位50岁左右的农民伯伯。他一边大跨步地走向床边,一边搓着手,抱怨着自己常年干农活的双手已经粗糙得无法识别出指纹。
穿着白大褂的阿姨迎了上去,仔细查看着农民伯伯的“小本本”。“身份证、献浆证……齐了!钟伯,来,采指纹!”阿姨笑着说道。
伯伯将手掌放在一台机器上,随即响起滴滴的声音。“好了!钟伯证明是自己了!”白衣阿姨笑着转身离开。
好奇怪,为什么自己还要证明是自己呢?
“避免频采、冒采嘛!保证俺们和血浆的安全,这俺理解。”伯伯边大声吆喝着,边熟练地挽起袖子。白大褂阿姨再次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座崭新的玻璃“房子”。
我瞪大眼睛看着神奇的一幕:无数同类们缓缓地跑进“房子”,然后开始快速地转圈。和我们一样,穿黄色衣服的小伙伴留了下来,红色衣服的则乖乖回到了伯伯的身体里。
不一会儿,伯伯眼前的透明袋子就“满员”了。另一位白大褂阿姨走过来,排气、热合、称重、扫码、贴签,不到1小时,我们就和一袋袋“苹果汁”兄弟被麻利地送入了一个白色而冰冷的大城堡。
瞬间,我从“苹果汁”冻成了“冰碴子”。
第二站 我心等待
在接下来的3个月里,伴随着我的是焦躁与等待。
从白色的大城堡出来,我和其他几百袋小伙伴们还没来得及暖暖身,就被装进了一台奇怪的车。说它奇怪,是因为虽然它看起来和白色城堡差不多,但是体积却小了不少。
我不知道我将去到哪里,但是房子里一直很冷。我和同伴们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经过长久的颠簸,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但并没有迎来什么不同:经过一次体检后,我们又被打入了“冷宫”。只不过这一次,“冷宫”里有更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小兄弟。在这里,我终于明白自己离开妈妈身体的原因——科学家们会用“魔法”把我变成神奇的药物,然后去帮助那些需要我的病人。
可就在我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帮助病人的时候,小兄弟却告诉了我一个“噩耗”:原来,我必须要在这个“冷宫”中等待3个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先来的伙伴们告诉我,因为很多疾病在血液中的潜伏期都很长,假如妈妈在献浆前一天刚刚感染丙肝,献浆当天是检验不出来的。所以,我们需要等到3个月检疫期过后,妈妈抽样化验合格了,我才能真正走上救人的道路。
渐渐地,身边的小伙伴不断被放行。看着它们期待的神情,羡慕之情油然而生。但也有运气不好、在这里待了很久的伙伴——因为白大褂阿姨仍找不到它们的父母,或者它们的父母不愿意接受检查。据说,如果到了6个月还没能联系上它们的父母,它们就不能治病救人了:一些会被实验室里的叔叔选中,投入研发,但大多数却只得被当作废弃生物危险品而焚毁。
想到这里,我有些心疼,还有些担心。心疼明明这些小伙伴们是健康的,可就是因为找不到它们的父母,只能白白浪费;担心如果白大褂阿姨找不到我的妈妈,我就没办法变成神奇的药品去帮助其他人了。
3个月的冰封等待让我度日如年,希望浆站的叔叔阿姨可以快点找到我的妈妈,因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投入生产,将活力和希望注入到病患体内。
第三站 我欲重生
今天,我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白大褂阿姨找到了我的妈妈,而妈妈也通过了所有检测!于是,我得以从待检库中“刑满释放”,到暂存库存放。
第二天,我和其他几十袋过检的小伙伴们被带到一个五颜六色的大楼里。蓝色、绿色、黄色……可还没等我看清楚每个不同颜色的房间都是做什么的,技术人员就开始采用低温乙醇分离法,对我们体内各种有用的成分进行逐级分离。
在这个一尘不染的车间里,工作人员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为了确保无菌区域的洁净程度和空气中的粒子数,天花板上的空气净化器24小时在工作着。消毒、破袋、割浆、融浆,我和小伙伴们被融成了一体,一起进入级分工艺罐。
在这个巨大无比的不锈钢罐里,技术人员通过调节溶液的pH值和酒精浓度,开始将我们这些原本看起来并无作用的血浆,拆分成一种种“救命药”——人纤维蛋白原、静脉注射人免疫球蛋白、人凝血酶原复合物、冻干人凝血酶和人血白蛋白等。
我是第一批被分离出去的。经过分离冷冻,我摇身一变,成为冷胶。技术员叔叔告诉我,以后我会成为一种非常了不起的特效药——人凝血因子Ⅷ。由于这个名字实在有点拗口,因此车间里的叔叔阿姨给我取了一个更好记的名字——“小八”。为了最大程度保存我体内凝血因子Ⅷ的活性,我被存入-30℃的冰箱中,等待下一步指令。
没过几天,一个穿戴严正的叔叔把我从冰箱中取出,暖了暖,然后切成小块进行溶解,并通过离心获得上清液。经过多重病毒灭活手段,技术人员获得了我体内的活性药物成分。在确保生产我们的无菌区域洁净程度以及空气中粒子数达标后,我们被过滤到无菌产品罐中进行无菌分装。此后,我们被立即进行冻干处理,真空度检测合格的被移到待验库等待检验合格。
从最初的原料血浆采集、物料入厂,到生产监测,成品最终出库,我们共要接受5次酶联免疫法检测(ELISA)、3次聚合酶链式反应检测(PCR)——总共8次病毒学检测。“安全”,是我从技术员口中听到次数最多的一个词。
当然,这并不能完全排除一些未知的病毒,因此,在我们这些凝血因子Ⅷ的生产过程中,有两道工序跟质量完全无关,只关乎安全。一种是有机溶剂/清洁剂灭活法,而另一种是针对非脂肪膜病毒的干热法。这两种病毒灭活工艺确保了我们身体的绝对健康。
穿上蓝绿色的新衣,我兴奋地看着身上彩色的标签,上面写着我的全名——“人凝血因子Ⅷ”。接下来,我要迎接国家对我的检测。
听技术员说,检测员会从我们每一批中间随机抽取几瓶小八查看是不是真的合格了,只有被抽到的小伙伴全部通过,我们所有人才能真正出库。
而这一天,终于被我盼到了!
第四站 供不应求
满心欢喜,我穿着玻璃瓶的外衣,摇摇晃晃地来到大城市的医院。医护人员打开玻璃药柜,小心地把我和同行的十几支小八,放进已经空荡荡的药品栏。
不出几分钟,取药台前一片骚乱,几个人冲过来争着喊我们的名字。我从没想到我们会如此受欢迎。可兴奋劲儿还没过,我就被那几位母亲眼神中透露出的渴求或绝望深深震撼到了。
从医护人员口中,我了解到我们这寥寥数支小八,竟然是众多血友病患者争抢的“救命药”。对自身缺乏凝血因子的血友病患者而言,我们相当于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一断了粮,轻则关节肌肉出血、致残,重则内脏或颅内出血甚至会危及生命。
一位护士阿姨告诉我,中国的血友病小朋友在家都不敢喘大气,小孩蹦一下,大人心都揪起来了,而且几乎没有学校愿意接收血友病患者。然而,只要有充足的小八,他们就可以健康活泼地在阳光下奔跑。
听到这里,我的心在滴血。我多么希望能够帮到他们每一个人,但我的力量还太弱小。每一支小八就像雪中送去的一块小木炭,只能为他们暂时驱走寒冷,却无法护他们一世温暖。
我们需要千千万万的兄弟来拯救更多的患者。这份“从人心到人心”的事业也应该得到更多拥护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