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少学生说我的记性好,其实我的记性并不好。《道德箴言录》(Maximes)的作者拉罗什福科(La Rochefoucauld)说得好:抱怨记忆力者多,抱怨判断力者少。(Many complain about their memory,few about their judgment.)人们说庞加莱具有照相机式的记忆,但他仍抱怨说自己的记性不好。不过,记性差未必不是福气,比如容易忘记不快和痛苦,过目不忘则容易陷于枝节,见树不见林。梁启超说,“好记忆的人不见得便有智慧;有智慧的人比较的倒是记性不甚好。”(《治国学杂话》)一位美国历史学家说,不忘记绝大多数东西,就记不住任何东西。(We could not remember anything unless we forgot almost everything.)确实,遗忘是生存之必需,不遗忘次要的旧东西,就无法更好地适应现在。
我同意,增强记忆的关键在于和已有知识相联。《惊人的记忆力》一书说:记忆的最基本规律,就是对新的信息同已知的事物进行联想。这种联想其实就是心理学上的“统觉”。除了丰富联想外,目的明确、集中注意也可以增强记忆。好奇乃注意之父,正如注意为记忆之父。(Curiosity is as much the parent of attention, as attention is of memory.) 这么说,好奇就是记忆之爷了。据说注意时,相应的神经部分兴奋增强,突触联系加强。我主要靠理解来帮助记忆。我对诗词、古文经典感兴趣,一丝不苟地背过一些,确有含英咀华的乐趣。我要背一首诗或一篇古文时,会先找到尽量多的版本和解释,力争理解深刻,然后才去背。一旦理解就容易记牢,这还可以增强直觉。我特别重视也很习惯地尝试直观理解,包括几何直观、物理直观,等等。
温故而知新,人类的精神财富已极为丰富,天下无新事。(There is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创新只是对创新者所在的小范围来说,对于人类而言,绝大多数并非真正的创新,即所谓“历史性创造”(H-创造)极少。对此,英国作家英格(William Inge)说得深刻而风趣:何谓原创?未被识破的剽窃而已。(What isoriginality? Undetected plagiarism.)著名史学家吕思勉在《经子解题》中说:“社会科学之理,古人皆已引其端(开始);其言之或不如后世之详明,而精简则远过之。”胡适一生鼓吹新学,倡导新文化,重视创新可谓足矣,但他在《信心与反省》中也说,“创造只是模仿到十足时的一点点新花样……一切所谓创造都从模仿出来……没有一件创造不是先从模仿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