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稿的激增凸显了处理它们的系统的缺陷

文/Richard Van Noorden

本周，大约有27000篇刚发表的研究论文将录入汤森路透（Thomson Reuters）公司旗下大型在线科学出版物数据库——Web of Science。几乎所有这些论文，将会作为对研究文献的一种稳固的贡献，永久保存在这里。但是大约有200篇左右的文章最终会标记一个更改记号——例如要求更正。也有少量的论文——大概5到6篇——在某一天会收到科学界针对已出版文章最严厉的惩罚，撤稿。这相当于是一种官方宣告：这篇文章缺陷严重，因此必须从文献中撤出。

一直以来，撤稿十分罕见，这点令人放心。至少有一半撤稿是由于存在非常令人震惊的学术不端行为——剽窃、更改过的图片或者虚假数据，另外一半则是由于承认了文章中一些令人尴尬的错误。但是撤稿声明增长非常迅速。在21世纪前10年，每年大约仅有30篇撤稿声明。而今年，Web of Science的索引就记录了400篇（见图一）。尽管在过去10年中，发表论文的总数仅仅增长了44%。

 

图一 在过去的十年间，撤稿声明的数量增长了十倍，尽管同时期文献数量仅仅增长了44%

图二 仅有一半的撤稿是由于研究者的行为不端

 

图三 高影响力的期刊在过去十年间有更多的撤稿声明记录在案，但是在2006至2010年间大部分的增长来源于低影响力的期刊

 

也许令人惊奇的倒是，科学家和编辑们大体上是乐见这种趋势的。“毫无疑问，我们检测出了很多欺骗行为，并且我们的系统对于学术不端反应更灵敏，涉及的期刊对此更能接受。”Nicholas Steneck说，他是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的一名研究伦理学家。然而随着撤稿变得更为常见，一直存在于这个系统中的压力也开始显现出来。

“两年前，英国出版物伦理道德委员会（COPE）进行了一项编辑对于撤稿态度的调查，调查反映了不同期刊之间在政策和实际操作上存在巨大差别。”COPE的主席，一位来自英国里斯伯勒王子城（Princes Risborough）的医学作家Elizabeth Wager说正是这次调查令COPE在2009年出版了撤稿指南。但目前问题仍在，Wager说编辑通常不得不被逼着撤稿。

其他的麻烦还包括那些并未解释论文被撤原因的晦涩的撤稿声明，作者仍然坚持引用被用红色标记了很久的撤下的论文（参见《撤销的稿件仍然存在》一文），以及许多科学家一听到撤稿就立即想到“学术不端”——这样的耻辱会阻止研究者承认纯属无心的错误。

任何处理人类杂乱无章的错误的系统都很难期望其能完美无缺，正如一位期刊编辑曾经告诉Wager的那样，每一次撤稿都是一种“独特的艰难”。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撤稿被公布，一些研究者呼吁改善操作方式。这些改革建议包括让系统能够将论文链接到他们的撤稿声明或者更改版本，期刊编辑应该更具有责任感，以及最为重要的是，对于研究中的错误更为清晰透明的揭露。

撤稿增长背后的原因仍然不清楚。“我并不认为存在故意欺骗或无心过错现象的研究数量突然猛增。”John Ioannidis说。Ioannidis是加州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一名健康政策教授，他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在跟踪医学研究如何导致错误的结果。

在调查中，大约有1%到2%的科学家承认至少有过一次编造的、虚假的或者修正过的数据或结果（D. Fanelli PLoS ONE 4, e5738; 2009）。但是在过去10年间，已经发表的论文的撤稿声明仅从整个论文数量的0.001%增长到0.02%。Ioannidis还说道，就算这部分论文只是冰山一角，它们太小太零散因此不能由此得出任何关于整个学术界草率或者不端行为的有用结论。

实际上，撤稿的增长更有可能是由于对研究中不端行为意识的增强，Steneck说到。这部分归功于一些监管机构例如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下属美国研究诚信办公室（US Office of Research Integrity）的建立。这将令研究机构背负更大责任。它们与研究者一道，都负有检测错误的责任。

这种增长很大程度上也归功于可轻易检测剽窃和图片处理的软件与网络带来的大量论文读者。未来这种软件的更广泛运用将带来撤稿率急速下降——正如其快速激增一样，这是因为更多有问题的论文会在出版之前就被剔除掉。但另一方面，编辑们日益自如地谈论撤稿将导致更高的撤稿率。

“规则一直在变。”《麻醉与止痛》（Anesthesia & Analgesia）的主编 Steven Shafer说。他参加了两次学术不端行为的调查——其中一次涉及11家期刊并且导致了90篇论文被撤销。

不关你的事!

但是谈论撤稿的意愿并不普遍。“许多出版商和编辑并不想让人们知道他们的出版物到底发生了什么。”《路透保健》（Reuters Health）的高级编辑、驻纽约作家Ivan Oransky说到。2010年8月，Oransky与《麻醉学新闻》（Anesthesiology News）的执行主编 Adam Marcus 共同创办了博客Retraction Watch。Oransky介绍，自博客成立以来，网站已经拥有了110万的浏览量，并且报道了200多篇撤稿。

在一篇令人印象深刻的博文中，据报道当电话采访《胸外科学年报》（Annals of Thoracic Surgery）的编辑L. Henry Edmunds询问有关该期刊撤销的一篇论文时，他直接回了句“不关你的事！”Edmunds并未就《自然》（Nature）对他谈论这篇文章的请求作出任何回应。

Retraction Watch的文章反映了不同期刊对于撤稿的做法差别巨大。撤稿声明从信息丰富、表达清晰到晦涩难懂，不一而足。而其中最典型的一个毫无益处的撤稿声明的例子为：“这篇文章是应作者要求而撤销的，他希望以此来消除不正确信息。”Oransky说这样语焉不详的说法很容易让读者认为发生了学术不端的事情。因为如果科学家真的诚实地撤稿的话，他应该会试着解释哪里出错了。

在《美国医学会学报》（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杂志副主编Drummond Rennie看来，这种令人费解的撤稿声明是由于两个原因：“恐惧和巨大的工作量”。

Wager说恐惧是因为出版商非常害怕被起诉。“他们极端担心出版任何可能带有诽谤的东西”。

而“工作”则是指理清著作权纠纷所需要的巨大精力，对于以人或者动物作为实验对象的担心，应付数据造假等论文出错方式的指控。“要真正了解并且理解发生了什么是需要长时间辛勤工作的。”Shafer说。而大部分期刊编辑是科学家或者医生，是义务为期刊服务的，所以这些工作都得从他们做研究或者进行诊断的空余时间里挤出来完成。

然而这些工作是必须进行的，Steneck说：“如果你没有足够时间做适量的工作以保证期刊的诚实，你够格称为一个期刊出版者吗？”Oransky 和Marcus对此持有相似的观点。例如今年夏天，Retraction Watch就刊登在6月8日《神经科学学报》（Journal of Neuroscience）上两个同样的撤稿声明提出了批评。这两个声明均称：“由于作者要求，以下稿件已经被撤回。”

但是该刊总编，哈佛大学医学院的神经学家John Maunsell辩称这种语焉不详的声明通常是最为负责任的做法。“我感觉撤稿声明远远少于实际应有的数量，”Maunsell说。他曾经在他的期刊进行过79次道德调查，几乎每两三周一次，但是“作者对于撤稿都极为不情愿，我们就此设立的任何阻碍都被认为是不好的。如果作者更乐于看到没有其他信息的退稿声明，那么我就宁愿这种声明过关而不是提供给作者令他们沮丧的东西。”

Steneck认为，这些争论的核心在于，负责任的期刊编辑应该最终遵循何种规范，以保证研究过程的诚实。他说，在过去“他们都认为这是机构和科学家的职责”。不过现在越来越多的期刊编辑也开始担任了把关人的角色。然而即使是现在，Shafer指出，他们也仅拥有有限的权限来对付那些拒绝合作的机构。“曾经有一个机构，我发现其中有非常明显的学术不端行为，但他们告诉我完全没有这样的事情，”Shafer说，“还有一个美国机构告诉我，除非我答应将结果保密，不然他们是不会去调查关于学术不端的指控的。”

推卸责任的游戏

Retraction Watch上的讨论反映了许多科学家希望将清理文献和标明学术不端两个交织在一起的撤稿原因分开。毕竟许多被撤稿是坦率与诚实的。比如布朗大学的一位物理学家Derek Stein 就撤回了一篇刊登在《物理评论通讯》（Physical Review Letters）上有关纳流控通道中的DNA的论文，因为他发现分析中一个重要部分有误。他的全面彻底和迅速——撤稿在论文发表仅仅4个月后就出来——赢得了Retraction Watch的赞赏。

但是由于几乎所有上了新闻的撤稿都是引人注目的学术不端的例子，所以许多研究者都假定任何撤稿都预示着一些令人存疑的事情发生了。而这样的污名也许会阻止那些诚实的科学家做正确的事情。一位美国研究者在与Nature谈论自己早年的撤稿时说，他希望他当时的决定能被视为一种荣誉的标志。但是，尽管多年过后他的事业已经获得认可，他仍然不希望Nature透露他的名字或者这件事的任何详细信息。

如今并没有关于如何消除这种污名的共识。Rennie建议为学术不端专门保留一种撤稿机制，不过这需要为那些诚实承认过失的撤稿使用一种新的措辞。与之相反，芝加哥拉什大学医学中心的Thomas DeCoursey则赞成只要研究结果不可重现的论文一律撤稿。“错误究竟是彻底的欺骗、还是无心的过失或者不能确定的原因引起的，这并不重要。”

Steneck认为需要一种讨论撤稿的新词语，他承认由于学术不端引致的撤稿与由无心过失引发的撤稿一样频繁。同时，一个对撤稿分类的数据库也是必需的。“对于学术界来说，如果他们不认真对待这些问题，那么公众，比如记者、一些圈外人，就会进来横生是非。”Steneck指出。

短期唯一的解决方式只能回到提高透明度上来。“如果期刊告诉读者一篇论文被撤回的原因，那么一种期刊因为学术不端撤回论文而另一份为其他原因撤回这就没有关系了。”美国德克萨斯大学潘美分校的一名生物学家Zen Faulkes说。

Oransky同意这种做法。“我认为我们所提倡的东西是当前公众生活和网络上一个更广泛现象的一部分，”他说，“科学家们应该这么说‘我们工作中确实出现了错误，我们之中也确实有学术不端或者欺骗行为。但是请看这毕竟是极少数！我们正在做的就是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撤稿有效果吗？撤销的稿件仍然存在

从理论上而言，撤销一篇论文等同于将其从科学文献中清理出去，令其无法再误导他人。但是，密苏里大学教育学院的John Budd在检测了1966至1996年间被撤销的235篇论文后，发现这些论文在撤销后被引用的总次数超过了2000次，而只有不到8%的引用承认这些稿件已被撤销。这种状况在电子出版物中并未得到很大改善，在一项针对1997至2009年间的1112篇撤稿的初步分析中，Budd发现它们也常被引用，并且仅有大约4%的引用提到其为撤稿。其他的研究显示修正稿的情形更为糟糕，它们通常数量更多并且相对原稿有重大更新。

集合了3599个商业和学术出版商的非营利组织CrossRef目前开发了一种解决途径。它尝试去解决这样一种现状：当今许多研究者不会去看修正稿或者撤稿声明，因为他们仅仅就是下载自己需要的电子版的PDF文档，而不会去查询其最初来源。一种称为CrossMark的新系统包含了一个放在每个PDF文档上的标识。联网用户只要点击此标识就能看到这篇论文的所有更新，不管是撤稿、修正或者其他公告。这个项目预计2012年启动。

这将有助于研究者注意到记录下来的论文的任何更新。但是大多数科学家并不会通过修正他们的写作记录来进行改善。被后来的研究所替代的论文、因为某些原因引起争议的论文通常不会被标记出来，现状是研究者们仍然是通过他们专门的社区来了解这些。“没有比发表一篇主要研究结论被证明完全错了的论文更恼人的了，并且多年后文献回顾或者其他论文引用了原始的错误研究，而作者并不知晓这篇论文曾引起的质疑。”拉什大学医学中心的一位生物学家Thomas DeCoursey说到。2006年，他曾经质疑一篇2年前发表在Nature上的研究，但是直到2010年11月这篇论文才被撤销。

在Reuters Health 的高级编辑与Retraction Watch的联合创始人Ivan Oransky看来，这种困境正是学术研究评价体系这一更宏大问题的具体表现：由于学术出版物是获取学术界认可的唯一方式，所以它们呈现一种不可侵犯的面貌，即学术不情愿被修正稿或者撤稿所扰乱。如果研究者能够将科学的成果视为一种连续不断的事物，而不是一系列间断的出版物，各种修改将会背负更少的污名。（曾李 译）

 

文章来源

发表于：5 October 2011 | Nature478, 26-28 (2011) | doi:10.1038/478026ahttp://www.nature.com/news/2011/111005/full/478026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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