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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已经出版了近20本书,却从来没有像这本书一样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书还没有拿到手,但是前些天的《中华读书报》(11月19日)上已经有文章介绍这本《栖溪风月》了。感谢韩水法教授对拙作的评介,也叹赏他的斐然文采和独到的诗学见解。昨天在微信里和朋友说:反思我写的近20本专业书,平均每本书的生命周期大概是10来年吧,但是我深信这本诗词集子至少会有50年的生命力。之所以这么说,这是因为我觉得专业的东西往往会随着时间拉开的距离,渐渐失去它的认知价值,而诗词却可能会生发出光彩。因为它表现的是人性,自有其自然恒久的魅力。虽然谈不上是多么深刻地洞悉人性,但是这些诗词总是情感的某种折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人性中的美好追求。我鄙视那种趋炎附势的应景和歌颂,那些也许会受到权贵的肯定,但是却注定会为时间铸就的历史所抛弃。下面一段文字,是我对自己诗词创作的一种说明,或可说是自己的诗学主张吧。
起初也曾因自己写作题材的狭隘,以及作品主题单一与缺少壮阔社会感而偶感困惑。按照传统的道统观念,一味的风花雪月,比之于经世纬国的教化来,总显得有点上不了台面。况且流行的评论也对表现题材给予大小之分,似乎写风月写一己之怀只能属于狭小的呻吟,其间难免会隐隐产生一种道德压力。现在想来这种传统观念本身就值得怀疑,它很可能是那些取得高位作为统治者的文人,为自己安居高庙所寻找的某种借口,并把这种意识加以理论化和伦理化,通过简单的大小之分,使之成为一种统治性的文化传统,以便理所当然的让自己永远处于超越式主导势态。他也不是不要风月,只是在风月的同时又标榜自己只把风月看作是闲暇的游戏。其实绝大多数的文人包括诗人,都是和芸芸众生一样的普通百姓,从人性层面上说风花雪月比国家大事更贴近于自己,至少更加颐养性情更具有娱乐价值。认识到这点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古往今来的诗词,那些所谓表现重大题材的作品,远远不如一些清新的风花雪月之作,更加脍炙人口耳熟能详。我自己在早年的专业阶段,也曾有一个不敢公诸于众的秘密,这就是诵读古典诗歌名作时候,几乎无法卒读屈原的《离骚》及杜甫的《北征》之类作品,而这些作品恰恰是文学史上素为称道的鸿篇巨制。
看来我们赋予诗词的担荷确实太沉重了。幸好当我回归诗词写作的时候,已经开始迈入生命的秋天,秋天是一个成熟从容的季节,有怅惘有热烈更多的则是有清空气爽的寥廓。所以我声言把诗词写作看作是飘逸性情,也看作是一种游戏娱乐。这不仅涉及对诗词作为艺术表现形态的本体论认识,也关乎到对其发展走向的洞察。我们的正统观念里一向排斥娱乐,认为娱乐就是不务正业,谆谆告诫大家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没有认识到娱乐其实是人的本质性需要。而诗词与其说是抒发感情的工具,还不如说是一种技巧性的娱乐方式,因为抒情本身就是人性愉悦需要的一种呈现,在这点上诗词恰好满足了娱乐的游戏规则,它的韵律法则和技巧,如同一切戏剧歌舞表现须有形式规则一样。司马迁说:“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所为作也。”也就是我们时常说的愤怒出诗人,为什么诗人们在表达那么激烈感情的时候,仍旧不忘循规蹈矩谨守格律,可见发愤的抒情也具有娱乐性的游戏成分。如此说来诗词写风花雪月,则更是顺理成章了。
就在颇感困惑不谙之际,好友韩水法教授谈及,素负声望的古典文学研究耆宿,北京大学中文系袁行霈教授曾说起:诗词要写情爱方写得美。闻得此言顿觉豁然大表赞赏,我曾将此言转述两位写新诗的朋友,立刻获得了高度的回应。细想来这情爱自然也属于风花雪月范畴,而古往今来的好诗词往往多为情爱之作,没有情没有爱那诗词定然没有味道。我最早读词始于传为李白所作的《忆秦娥》和《菩萨蛮》,那里面就写了情爱:“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这楼上的不是佳人是什么,她愁什么,还不是一个“情”字?霸陵伤别,岂不就是后来柳永铺陈开来的“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先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爱与死是文学中两个永恒的主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普适性”很高。惟其如此,李白的两首小词,才会被看做是千古绝唱。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情是人之为人的共性特质,人皆有情,是故个体之情也恒为人所钟情,乃至如南唐李后主那些伤楚之词,虽写身世之叹,然其感慨之深也断非一己之情所能圈限。
诗词之情具有多重表现,无非是我更侧重其自娱之情,并且把这种功能加以放大而已。自娱之情缘情而不溺于情,且因其含有某种游戏娱乐成分,就更能感受轻灵的写作体验。我写诗词往往都是兴之所至信笔驰纵一挥而就,写好后也很少有搁置多日字斟句酌深思熟虑的推敲,也是因了这种游戏状态,未必就一定得要有多么深沉的感慨。也许这更切合我理想人生的某种期许和向往,就是庄子所称道的那种“游”,游于物外游刃有余游心太玄的“游”。在古典诗词严格的法度之中,寻求语言表现的自由升华,没有一种“游”的心怀则很难抵达境界。而既然视填词作诗为一种自娱人生的游乐,那就必须谨守诗词的游戏规则,包括它的韵律章法,它在发展过程中约定俗成的表达习惯,和长期积淀产生的意象比兴,只有如此才能够在维护诗词迁延价值的同时,保持个人创作的继承创新。本集共收录作品290篇,其中长短句129篇、近体诗161篇,我没有仔细计算多少篇什出之于“游”,但可以肯定那些友朋酬唱之作大都属怡乐之咏。“游”显然有利于对诗词格律的探究,其间用韵长短句大体依《词林正韵》,近体诗则主要从《平水韵》,间或也有用《中华新韵》者。创作中偶有出律之处,多为不想屈就平仄而破坏意境,此亦所谓“不以词害意”者乎?
风月铺陈,结集既成,多有感荷,是以为纪。集中题图插画,皆出于拙荆丹青描摹,又得老友水法教授赐序,更复杨玲总编鼓励出版,人生际遇有此良友佳人,得非天之幸欤?无以言表,揖首敬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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