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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有一种回归自然的向往,也曾经跟着朋友去山间和海边露营。记得有次在安吉,深山藏古,露营在寺院外面。那天的晚上特别安静,明月悬空,松风清流。山上庙里住着三个和尚,每日诵经,供奉佛事。我是一个不懂佛法,但是对菩萨却格外敬重的人,那天大概是平生最接近菩萨的一次。第二天清晨只有我一个人早早起来,庙里人教我点了蜡烛燃上香,东西南北拜了诸佛。因为是第一个,又好心的让我点亮了大殿里佛前的灯。偶然想起唐代的王维,晚年隐居写了不少归隐的诗歌,年轻时候也曾有过赏析。下面一首《酬张少府》即是其一。
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深浦。
王维晚年沉溺于佛理,深受佛家寂灭思想的影响,他隐居山间,静思冥想,以求超误。故其所作,皆超妙空灵,期间包含佛家理趣。此诗即为以禅理酬答友人。
起首二句:“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正是诗人从世俗人生而趋向于空寂幽静之际的自我写照。静作为佛学的最高理想,实际上就是远离烦恼,断绝尘累,寂然常住,充满了对彼岸世界离奇神异的幻想。究其实质而言,是通过对现实的否定而抵达内省和直觉的领悟,因而带有超验性。此诗开篇王维即表明自己“唯好静”,就是在透露自己的追求。这也是构成全诗意趣的基调和前提。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说自己“万事不关心”;,撇开世俗的烦杂。接下二句“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是这种观念的进一步延伸。自顾无长策,原本含有对世事无从把握的意思,此处从禅意上来讲,则有佛家佛家缘起说所推衍出来的含义,即一切现象都是不断变化的、无常的,因而永恒实体也是不存在的,是无我的。而下面“空知”句中的空,也不是“徒然”的意思,更非“不是”的意思。它是与上面的“无”字相联系,是对一切现象实体的否定,进而也是对世事人生的否定。正因为子思想上对这一切均加以否定,这才有了要“返旧林”。称作旧林,也就是中国禅宗所倡言的“即心是佛”,“若识本心,即是解脱”。(《坛经》)从空知到返旧,其实就是否定现实,否定人生,重新荡涤心灵,回归本体;而这一切原本就是包容在自心之中的,所以才称之为就“旧”。王维在这四句诗中叙述自己的思想,即说明了其缘由,又说明了其发展过程。这种思想的产生关联着世事人生,从字面上看显然源于社会因素,但其内质却在于佛家思想的影响,诗中所隐藏的佛心禅机,浸透了玄妙意识。
所以看下面四句,便不能一味寻求字面意思了,必须注意其领悟的特征。“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表面看是写隐逸山间的生活,其实却正是作者从世俗中解脱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闲适怡然的情趣。离开了外在的压抑,精神的解脱促使他心性自然回归,静观宇宙万物皆安于本体,充分体现了自身的和谐,这才会感到悠然自在,趣味无穷:松风吹拂,衣带飘飞;山月清辉,琴声怡情。这正是从诗意空灵所抵达的最高心灵境界,是禅境的表现。所谓禅境,既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相一,溯入生命的本源。这应该是王维诗中独特领悟之所在,这种领悟自有其道理,但是却不可具言,正如严羽之所谓“得其环中”(《沧浪诗话》)。因此作者最后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深浦。”君问,这是应诗题所言之“酬张少府”,泛而言之指所有世俗之人。穷通之理本是世俗关切萦怀之事,然于佛家去禅意看来,正在空无否定之列,不是不答,实在不须回答。但作者既然以诗相酬,其实已是在作答,只是这种回答很巧妙,是以禅意相启。综观全诗,其实整个诗也都是在回答张少府的询问,但是却避免直接说出,直至最后也不正面作答,而是“渔歌入深浦”,欣然自往。这一句结的很妙。渔歌深浦,作为中国诗歌中的传统意向,历来与不关世事、隐逸山水密切相关,王维此处拈出当是为了强调自己脱离世俗生活,在山水隐逸中所获得的独特领悟。此种道理已经很清楚,不明说却已不答自明了。这正是王维诗歌的高妙之处,以极其轻巧的手法,表现出极为婉转深致的理趣。无怪乎沈德潜要称赞他“正从不着力处得之”(《唐诗别裁》)。
(原文作于1990年,载《唐宋诗词评析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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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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