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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颠沛流离失所和寄人篱下。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向谨慎小心的父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全家搬到临近的一个县城去。那时候在县郊租一个带房子的小院大概一年一百五十元,当时我们的钱不够,父亲又做了一个稍微大胆的决定,让即将升入三年级的我先过去,寄住在县城的大姨家。我哥被分配到更远的外婆家。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我哥长得很帅,嘴巴也很甜。我小时候是个丑小鸭,头发又稀又黄,一紧张就面红耳赤,更要命的是我不太会说话,到了大姨家,就叫了声“大姨”,剩下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大姨对我真的很好,一日三餐都吃得很好,一周还给我洗一次头发。她家是做冰糕的,我到了夏天还有冰糕吃。放了暑假,我会帮着她去守着冰糕摊子,在树荫下,我一边吃着冰糕,一边做着暑假作业。有一天,还剩最后一块冰糕了,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小男孩买冰糕,我拿给他,他说他不要这块,上面沾了一根头发。上面确实有一根我的头发,又细又黄,我用手指小心地摘掉了那根头发,又递给他,他看了看我,无可奈何地拿着走了。只记住这一件有趣的事情,剩下的回忆充斥着寂寞和思念。很多个放了学的下午,我在大姨家的墙根溜来溜去,迟迟不肯进去。偶尔父母过来看我一次,像是过节一样,穿上最干净的衣服,戴上红绸布编的的发带。每次他们走的时候,我都假装在写作业,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穷人家的孩子感情是件奢侈品。
过年的时候我们又都回到那个名副其实的家,两间茅草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个年。我哥说他在外婆家的生活说得眉色飞舞,他穿着崭新的迷彩服,拿着冲锋枪。我非常羡慕地看着他。过完年,我们又分别各奔东西了,两间茅草屋又变得冷冷清清,用一把青铜锁锁着。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父母攒够了租房子的钱,于是父亲的梦想两年内就实现了,我们全家人一起住进了县郊一个小院里,三间堂屋,一间厨房,还有一个小的压水井,离着我们小学也近。唯一的问题,白天大人都不在家,我们兄妹两个的午饭没着落。大姨主动要求让我们去她家吃饭。我却不太愿意去。于是我学会了做饭。算起来我会做饭也有年头了,不知道为啥厨艺还是这么不精。我们都以为可以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不到半年,房东就说他不租了,他要把他奶奶放进去住。我们没费多少工夫,就在这家的旁边又找了一个空院子住了下来。放学回来路过那个曾经住过的家,经常看到那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太太,随地大小便,头发乱蓬蓬的,但是还会给自己做饭,我妈以前在那个小院里栽得西红柿茄子都不见了,那三间被我妈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堂屋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那个老太太十分凶,见我探过墙头看她,就冲我大声嚷嚷,说我偷了她的鸡蛋,趁她去数鸡蛋的空我就跑开了。
又住了小半年,我们又一次搬家了,这一次搬得很仓促,我记得我还在床上没醒,忽然感觉地在动了,原来是父母在抬我的床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以为地震了,原来是房东又赶人了。这一次没那么幸运了,我们跟别人合租了一个院子,一共四间堂屋,我们住了两间,两位两间是租给了四个高中生。厨房共用,他们基本不做饭,所以我们自己用。最麻烦的是厕所,每次去都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或者自己正在用,那几个高中生会不会突然进来,每次上厕所都提心吊胆,当时快要升初中了,很知道怕羞了。这是我们租的时间最长的房子,直到自己的房子建好就没有再换过地方。
建房子的时候最纠结的是建四间还是三间,母亲的意思是要建四间,因为我们兄妹二人都长大了,应该一人一间房了。父亲还是先坚持建三间,因为建四间要去问别人借钱了。不管怎么样,三间大瓦房还是建起来了,建好的时候,连砌院墙的砖也买不起了。于是我们全家总动员把大姨家地里的玉米杆拉回家,在四周的树上绑了一圈铁丝,再把玉米杆竖着放了一圈,这样我们就有了院墙。然后又用玉米杆搭了一个小棚做厨房,外面裹了一层塑料布防雨水。又过了两三年的样子,才盖了一间小偏房给我哥住,同时盖了一间厨房,砌了院墙。
从此我们再也没有搬过家。
“You are entitled to nothing!”这是纸牌屋里腹黑总统的竞选宣言。虽然是从政客嘴里说出来的,多少有些变味。我还是不能否认这句话里面的煽动力和励志精神。
父亲常说自己没本事,不会坑蒙拐骗,活得比较亏。这些年过去了,一家人总是干干净净地活着,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即使痛苦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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