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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鎬黍垂東遷後,
滿目衰破傷憂餘。
仰問蒼天誰由識,
留待子孫治鑒書。*
*和劉攽《新晴》韻:
青苔满地初晴後,绿树無人晝夢餘。
惟有南風舊相識,偷開門戶又翻書。
劉攽(bān,1023-1089年),北宋著名史學家。劉敞之弟。字貢夫,一作貢父、赣父,號公非。臨江新喻今江西新余市人(一說樟樹市人)。慶曆進士,為州縣官二十年,遷國子監直講,官至中書舍人。助司馬光纂修《資治通鑒》,專任漢代部分,留有《東漢刊誤》、《彭城集》、《公非先生》集等。
目次:一、詩譜·王城 二、原詩 三、黍離·小序 四、章字詞解 五、譯詩
*文中帶*號者為拙筆所加。
一、詩譜·王城(漢·鄭玄)
王城者,周東都王城畿内方六百里之地。其封域在《禹貢》(*尚書)豫州太華、外方之間。北得河陽,漸冀州之南。始,武王作邑於鎬京,謂之宗周,是為西都。周公攝政,五年,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既成,謂之王城,是為東都,今河南是也。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今洛陽是也。成王居洛邑,遷殷頑民於成周,復還歸處西都。至於夷、厲,政教尤衰。十一世幽王(*姬宮涅)嬖襃姒,生伯服,廢申后,太子宜咎奔申。申侯與犬戎攻宗周,殺幽王於戲。晉文侯、鄭武,功迎宜咎于申而立之,是為平王(*姬宜咎,東周一世),以亂故徙居東都王城。於是王室之尊與諸侯無異,其詩不能復雅,故貶之,謂之王國之變風。
*孔疏節選:
“《禹貢》云:‘荆河惟豫州。’注云:州界自荆山而至于河。而王城在河南、洛北,是屬豫州也。太華即華山也。外方即嵩高也。《地理志》華山在京兆華隂縣南,外方在穎川嵩高縣,則東都之域,西距太華,東至於外方,故云之間。”
“僖二十五年,《左傳》稱襄王賜晉文公陽樊、温、源之田,“晉於是始啓南陽。”杜預云:“在晉山南河北,故曰南陽。”是未賜晉時,爲周之畿内,故知北得河陽。《夏官職方氏》云:“河内曰冀州”,知河北之地漸冀南境也。”
“《洛誥》(*尚書)注云:‘我(*周公)以乙卯日至於洛邑之衆,觀召公所卜之處,皆可長久居民,使服田相食瀍水東。既成,名曰成周,今洛陽縣是也。召公所卜處,名曰王城,今河南縣是也。’則成周、洛邑同年營矣。”
“《周本紀》云:‘懿王(*姬囏周七世)立,王室遂衰。’《郊特牲》(*禮記)曰:‘覲禮不下堂而見諸侯。下堂而見諸侯,自夷王(*姬燮周九世)始。’昭二十六年《左傳》曰:‘至於厲王(*姬胡周十世),王心戾虐,萬民弗忍,居王於彘。’是王室之衰始於懿王。至於夷、厲,政敎尤衰也。……自武王至幽王,凡十二王”。
“《魯語》(*《國語》)‘里革對成公云:幽王滅於戲。’孔晁曰:‘戲,西周地名。’《史記》云麗山,《國語》言於戲則是麗山之下有地名戲。皇甫謐云:‘今京兆新豐東二十里戲亭是也。’潘岳《西征賦》述幽王之亂滅,云‘軍敗戲水之上,身死麗山之北’,則戲亦水名。韋昭云“戲,山名”,非也。”
朱傳:“王謂周東都洛邑。王城畿内方六百里之地,在《禹貢》豫州大華、外方之間,北得河陽,漸冀州之南也。周室之初,文王居豐,武王居鎬。至成王、周公始營洛邑為時會諸侯之所,以其土中,四方來者道里均故也。自是謂豐鎬為西都,而洛邑為東都。至幽王嬖褒姒、生伯服、廢申后及太子宜臼。宜臼奔申,申侯怒,與犬戎攻宗周弑幽王于戲。晉文侯、鄭武公迎宜臼于申而立之,是為平王,徙居東都王城,於是王室遂卑與諸侯無異。故其詩不為雅而為風。然其王號未替也。故不曰周而曰王,其地則今河南府及懷孟等州是也。”
要点:王城,是周公摄政時由召公卜選、周公營建、周成王曾居住的東都即洛陽,西都是豊、鎬兩京即西安。周平王因亂遷都洛陽,國力和地位皆衰,故王城詩歌不能入《雅》而稱《王風》。
二、原詩
共三章,每章十句。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tīng),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tīng),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yī)。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tīng),此何人哉?
三、黍離·小序
《序》:“《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
【離】 陸音義:“離如字,《說文》作䅻(lí)。” 【䅻(lí)】康典:“音離。長沙人謂禾二把爲䅻。又通作離。《詩·王風·黍離疏》離作䅻。䅻䅻,謂秀而垂也。”
【宗周-鎬京,王城-東周】鄭箋:“宗周,鎬京也,謂之西周。周王城也,謂之東周。幽王之亂而宗周滅,平王東遷,政遂微弱。下列於諸侯,其詩不能復雅,而同於《國風》焉。”
陸音義:“鎬,胡老反。”
孔疏:“作《黍離》詩者,言閔宗周也。周之大夫行從征役,至於宗周鎬京,過歷故時宗廟宫室,其地民皆墾耕盡為禾黍。以先王宫室忽為平田,於是大夫閔傷周室之顛墜覆敗,彷徨省視,不忍速去,而作《黍離》之詩以閔之也。言‘過故宗廟’,則是有所適,因過舊墟,非故詣宗周也。周室顛覆,正謂幽王之亂,王室覆滅,致使東遷洛邑,喪其舊都,雖作在平王之時,而志恨幽王之敗,但主傷宫室生黍稷,非是追刺幽王,故為平王詩耳。又宗周喪滅,非平王之咎,故不刺平王也。‘彷徨不忍去’,敘其作詩之意,未必即在宗周而作也。言‘宗周宮室盡為禾黍’,章首上二句是也。‘閔周顛覆,彷徨不忍去’,三章下八句是也。言‘周大夫行役至於宗周’,敘其所傷之由,於經無所當也。”
【孔疏據《論語》注,周敬王之後,稱王城-西周,成周-東周】
孔疏:箋“宗周……風焉”,“鄭先為箋而復作《譜》,故此箋與《譜》大同。《周語》云:‘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是鎬京謂之西周也,即知王城謂之東周也。《論語》‘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注云‘據時東周則謂成周為東周’者,以敬王(*周敬王姬匄(gài)東周第十四王)去王城而遷於成周,自是以後,謂王城為西周,成周為東周。故昭二十二年,王子猛入于王城,《公羊傳》曰:‘王城者何?西周也。’二十六年天王入于成周,《公羊傳》曰:‘成周者何?東周也。’孔子設言之時,在敬王居成周之後,且意取周公之教頑民,故知其為東周,據時成周也。此在敬王之前,王城與鎬京相對,故言王城謂之東周也。《周本紀》云:‘平王東徙洛邑,避戎寇。平王之時,周室微弱,諸侯以強并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是平王東遷,政遂微弱。《論語》注云‘平王東遷,政始微弱’者,始者,從下本上之辭,遂者,從上嚮下之稱。彼言十世希不失矣,據末而本初,故言始也。此言天子當為雅,從是作風,據盛以及衰,故言遂也。下列於諸侯,謂化之所及,纔行境内,政教不加於諸侯,與諸侯齊其列位,故其詩不能復更作《大雅》、《小雅》,而與諸侯同為《國風》焉。”
朱熹《詩序辯說》無評論。
四、章字词解
第一章: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tīng),此何人哉?
【彼】毛傳:“彼,彼宗廟宮室。” 孔疏:傳“彼,彼宗廟宫室”,“《序》云‘宗廟宫室盡為禾黍’,故知彼黍彼稷是宗廟宮室之地黍與稷也。作者言彼黍彼稷,正謂黍、稷為彼耳。傳言彼宗廟宫室者,言彼宗廟宫室之地有此黍稷也。”
鄭箋:“宗廟宮室毁壞,而其地盡為禾黍。我以黍離離時至,稷則尚苖。” 孔疏:箋“宗廟……“尚苗”,“言毁壞者,以傳文質略,嫌宗廟尚存,階庭生禾黍,故辨之。”
【黍】朱傳:“黍,穀名,苗似蘆,高丈餘,穗黑色,實圓重。”
【離離】孔疏:“《湛露》傳曰:‘離離,垂然’,則黍離離亦謂秀而垂也。黍言離離,稷言苖,則是黍秀,稷未秀。故云:‘我以黍離離時至。稷則尚苖,苗謂禾未秀。《出車》云‘黍稷方華’,則二物大時相類,但以稷比黍,黍差為稙(zhī种早熟早),故黍秀而稷苖也。詩人以黍秀時至,稷則尚苗,六月時也,未得還歸,遂至於稷之穗,七月時也。又至於稷之實,八月時也。是故三章歷道其所更見,稷則穗,實改易,黍則常云離離,欲記其初至,故不變黍文。大夫役當有期而反,但事尚未周了故也。”
朱傳:“離離,垂貌。稷亦穀也,一名穄,似黍而小或曰粟也。”
顧炎武《詩本音》卷二:“離音羅,與靡協”;“靡,古音摩”。
【行】鄭箋:“行,道也。道行猶行道也。” 孔疏:箋“行,道也。道行,猶行道”,“今定本文當如此。傳訓經之邁以為行,箋又訓經之行以為道,嫌相涉,故又釋之,云‘道行,猶行道也’。”
【邁】毛傳:“邁,行也”;朱傳同。 孔疏:“邁,行,《釋言》文。”
【靡靡】毛傳:“靡靡,猶遲遲也”;朱傳同。孔疏:“靡靡,行舒之意。故言猶遲遲也。《釋訓》云‘遲遲,徐也’。” 顧炎武《詩本音》:“靡,古音摩”。
【摇搖】毛傳:“搖搖,憂無所愬。”孔疏:“《戰國策》云:‘楚威王謂蘇秦曰:“寡人心摇摇然,如懸旌而無所薄”。’然則摇摇是心憂無所附著之意,故為憂思無所愬也。”朱傳:“搖搖,無所定也。”
【知我者,謂我心憂】鄭箋:“知我者,知我之情。”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鄭箋:“謂我何求,怪我久留不去。”
【悠悠】毛傳:“悠悠,遠意。” 孔疏:“《釋詁》云:‘悠,遠也。’故知‘悠悠,遠意’。”朱傳同。
【蒼天】毛傳:“蒼天,以體言之,尊而君之,則稱皇天;元氣廣大,則稱昊天。仁覆閔下,則稱旻天;自上降鑒,則稱上天,據遠視之蒼蒼然,則稱蒼天。”朱傳:“蒼天者,據遠而視之,蒼蒼然也。”
陸音義:“摇音遥。愬,蘇路反。蒼本,亦作倉,采郎反。《爾雅》云:‘春為蒼天。’《莊子》云:‘天之蒼蒼,其正色邪’。昊,胡老反。夏為昊天。《字書》從日,夰聲,夰音工老反。旻,密巾反,閔也。秋為旻天。”
孔疏:“《釋天》云:‘穹蒼,蒼天。’李廵曰:‘古時人質,仰視天形,穹隆而高,其色蒼蒼,故曰穹蒼。是蒼天以體言之也。皇,君也,故尊而君之,則稱皇天。昊,大貌。故言其混元之氣,昊昊廣大,則稱吴天。旻,閔也,言其以仁慈之恩覆閔在下,則稱旻天,從上而下視萬物,則稱上天,據人遠而視之,其色蒼蒼然,則稱蒼天。’然以經,傳言天,其號不一,故因蒼天而總釋之,當冇成文,不知出何書。”
*略去孔疏關於《爾雅·釋天》、《古尚書》《今尚書》、《左傳》等對四季如何稱謂“蒼天”、“昊天”、“旻天”差異的解釋。
【天(tīng)】朱傳卷二:“天叶鐵因反”。陳第《毛詩古音攷》卷一:“天音汀(tīng) ”。顧炎武《詩本音》卷二:“天,一先”。
【此何人哉】
鄭箋:“遠乎蒼天,仰愬欲其察已言也。此亡國之君,何等人哉疾之甚!”
孔疏:箋“此亡國……之甚”,“《正月》云:‘赫赫宗周,褒姒滅之。’亡國之君者,幽王也。《史記·宋世家》云:‘箕子朝周,過殷故墟,城壞生黍。箕子傷之,乃作麥秀之詩以歌之。其詩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兮。彼狡童兮,不我好兮。”所謂狡童者,紂也。’過殷墟而傷紂,明此亦傷幽王。但不是主刺幽王,故不為《雅》耳。何等人猶言何物人,大夫非為不知,而言何物,人疾之甚也。”
章解:
孔疏:“鎬京宮室毁壞,其地盡為禾黍。大夫行役見而傷之,言彼宗廟宮室之地,有黍離離而秀,彼宗廟宮室之地又有稷之苖矣。大夫見之在道而行,不忍速去,遲遲然而安舒,中心憂思,摇摇然而無所告訴。大夫乃言,人有知我之情者,則謂我為心憂,不知我之情者,乃謂我之何求乎?見我久留不去,謂我有何所求索。知我者希,無所告語,乃訴之於天。悠悠而遠者,彼蒼蒼之上天,此亡國之君,是何等人哉!而使宗廟丘墟至此也?疾之太甚,故云‘此何人哉?’”
朱傳:“周既東遷,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宫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徬徨不忍去,故賦其所見。黍之離離與稷之苗以興行之靡靡、心之搖搖。既歎時人莫識已,意又傷所以致此者果何人哉!追怨之深也。”
第二章: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tīng),此何人哉?
【穗】毛傳:“穗,秀也。詩人自黍離離見稷之穗,故歷道其所更見。” 陸音義:“穗音遂(*朱傳同,秀也)。更音庚。”朱傳:“稷,穗下垂。”
【醉】毛傳:“醉於憂也。”朱傳:“如心之醉,故以起興”。
第三章: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yī)。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tīng),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
毛傳:“自黍離離見稷之實。”
【噎(yī)】毛傳:“噎,憂不能息也。” 陸音義:“噎,於結反。” 孔疏:傳“噎,忧不能息”,“噎者,咽喉蔽塞之名,而言中心如噎,故知憂深,不能喘息,如噎之然。”
朱傳:“噎音咽;叶于悉反”;“噎,憂深不能喘息,如噎之然。稷之實,如心之噎,故以起興”。康典第137页:噎“yē…一結切,音咽。《說文》飯窒也。《廣韻》食塞。《詩·王風》中心如噎。《傳》噎,憂不能息。…yī又《集韻》益悉切,音一。義同。”
顧炎武《詩本音》卷二:“噎,十六屑”。
朱傳《黍離跋》:“元城劉氏曰:常人之情於憂樂之事,初遇之則其心變焉。次遇之則其變少衰。三遇之則其心如常矣。至於君子忠厚之情,則不然,其行役往來固非一見也。初見稷之苗矣,又見稷之穗矣,又見稷之實矣。而所感之心終始如一,不少變,而愈深,此則詩人之意也”。
五、譯詩
宗廟黍垂稷乃苗,行道猶遲心飘摇。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問何久留?欲問蒼天誰之由?
宗廟黍垂稷長穗,行道猶遲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問何久留?欲問蒼天誰之由?
宗庙黍垂稷结實,行道猶遲心噎抑。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問何久留?欲問蒼天誰之由?
2023年4月6日星期四,2023年5月3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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