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草原带上的文化博弈和气候变化”需要古学家的关注

冯兆东(2015-10-15)

一、“亚洲草原带”的文化

我于１９９６年9月份参加了一个由六名学者组成的代表团，对蒙古国进行了为期２０天的访问和野外考察。在访问和考察期间，我们看到“大蒙古帝国”（The Great Mongolian Empire）的地图悬挂在几乎每一壁墙上。他们的“大蒙古帝国”地图包括元朝的中国和当年蒙古人征服了的东欧和中亚。法国作家勒内·格鲁斯在他的《草原帝国》（The Empire of the Steppes）一书中干脆把“大蒙古帝国”以及之前发迹于亚洲草原带的国家都称作“草原帝国”。考古学家甚至说，西起乌拉尔山脉（东经60度）东至大兴安岭（东经120度）的亚洲草原带（大约北纬50度至北纬40度）一直是“旧世界”（Old World）人类文化交流的最重要通道。

考古学家早就注意到了亚洲草原带的环境变化和游牧民族迁徙之间的可能关联。例如，分布于西伯利亚及中亚地区的早青铜时期文化—安德罗诺沃文化（Andronovo Culture）盛行于约4100年前至约3800年前。该文化的最显著特征是其由西向东的大规模扩展。有学者将这这一由西向东的文化扩展归因于气候变化。卡拉苏克文化（Karasuk Culture）是西伯利亚及中亚地区的晚青铜时期文化，盛行于约3500年前至约2800年前。与安德罗诺沃文化不同的是，卡拉苏克文化是由东向西大规模扩展的。也有学者将这一由东向西的文化扩展归因于气候变化。斯基泰文化（Scythian Culture）于约2850年前至约2300年前占据了阿尔泰山脉以西的广地区。但在约2850年前斯基泰文化只限于阿尔泰山脉以东的地区。有学者将斯基泰文化约2850年前之后在阿尔泰山脉以西广大地区的扩展也归因于气候变化。

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资料（大约过去2000年以来）显示，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的迁移或扩张深刻地影响了亚欧大陆的历史进程，其中规模最大的三次是：（1）公元前三世纪至公元一世纪（约2300年前至约1900年前），匈奴统一蒙古高原（匈奴汗国），引起月氐等民族大举西迁；（2）大约公元三世纪至六世纪（约1700年前至约1400年前），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大举南侵西进（柔然汗国和突厥汗国），向西覆灭了东罗马帝国，向南扰乱了中国的社会秩序；（3）蒙古帝国于公元1206年统一了蒙古高原（蒙古汗国），开始大举扩张，形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帝国（强盛于约800年前至约600年前）。这些 “草原帝国”的建立与垮台都被认为与气候变化有某种联系。

二、“亚洲草原带”节点上（阿尔泰山脉）的气候变化

关于包括亚洲草原带在内的西伯利亚南缘全新世（过去11,500年）以来气候变化的解释有以下几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盛行西风一直在主导着包括亚洲草原带在内的西伯利亚南缘的全新世气候，所以，阿尔泰的气候变化基本上与北欧的气候变化同步。第二种观点认为，约7000年前之前仍然广泛分布的冰雪和冻土、较低的海洋表层温度、较低的冬季太阳辐射等因素很可能抑制了西伯利亚南缘的温度和降水；而约7000年前之后冰雪和冻土面积的萎缩、海洋表层温度的增加、冬季太阳辐射量的增强、大气二氧化碳浓度的上升很可能促使了西伯利亚南缘温度和降水的上升。第三种观点认为，位于亚洲草原带节点上的阿尔泰山脉一直是包括亚洲草原带在内的西伯利亚南缘全新世气候的天然界限。阿尔泰山脉东侧的早全新世是暖湿的，晚期是冷干的，与东亚季风气候模式一致。阿尔泰山脉西侧的早全新世是暖干的，晚期是冷湿的，与欧洲西风气候模式一致。阿尔泰山脉北部（在俄罗斯境内）的早全新世是暖湿的（与东亚季风气候模式一致）；晚期是冷湿的（与欧洲西风气候模式一致）。

三、阿尔泰山脉周围的气候变化与文化演替

Van Geel和他的合作者认为，约2850年前斯基泰文化大幅度向西扩张的动力便是阿尔泰山脉以西的湿润气候，而这个湿润气候正好发生在BOND旋回-2的寒冷时期（van Geel等, 2004.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s,31:1735-1742），即冷湿气候促使了阿尔泰山以西亚洲草原带的文化扩展。相反，阿尔泰山脉以东亚洲草原带及其以南的文化扩展是由暖湿气候促成的，这似乎是学界已经达成的共识（Liu和Feng,2012.The Holocene,22:1181–1197）。假定整个亚洲草原带的温度变化是相对同步的，那么湿度变化在阿尔泰山脉以西和以东的相位差可能真地迫使或诱使游牧民族在亚洲草原带来回迁徙。但是，最近有人却指出，阿尔泰山脉之西南方位的农业民族很可能会在极度干旱气候时期逃离家乡而向阿尔泰山脉迁徙，从而使阿尔泰山脉及其周边的农业文化得以繁荣（Blyakharchuk和Chernova,2013.Quaternary Science Reviews,75: 22-42）。

四、一点注释

   上述是我们正在写作的一本书《新疆北部及周边地区过去一万年的气候与水文变化》前言的一部分。我与科学网的朋友分享的目的是：真的希望有考古学家能借着正在被实施的“一路一带”国策去关注“亚洲草原带的文化博弈和气候变化”问题。这个问题很迷人的，着实能迷死人的。杨振宁同志（即：翁帆的老汉）说过：“如果有来生，我将一定成为考古学家”。亚洲草原带的文化博弈及其与气候变化的关系具有“人类意义”，可惜我们目前知之甚少。如果我能年轻20岁，我也一定会把自己变为“亚洲草原带文化博弈”方面的考古学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