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于2022年1月31日，牛年除夕）

朋友所在学院搬进新建的办公楼，老师们一团和气、嘻嘻哈哈就把办公室换好了，这让我想起理察德·泰勒换办公室的经历。泰勒是芝加哥大学商学院教授，2017年因为在行为经济学上的贡献（融合经济学和心理学来分析个人决策）而获得炸药奖。据泰勒说，他的畅销书《助推》出版十余来年，全球已经有400余家单位以之命名。

泰勒的半自传性书籍《“错误”的行为》第28章是关于他们商学院新建办公楼，教授们选办公室的闹剧，情节迭宕起伏，反映了锱铢必较的人性，连名校名教授也不能免俗。而其中最好玩的莫过于：一群推崇市场行为的经济学家，支持（别人的）婴儿和器官可开放交易，但是在涉及切身利益哪怕如选办公室这种事情，一切都变得 “非常神圣”起来：既不可以花钱从同事那里购买优先选择权，也不可以交易办公室。

泰勒曾经多次出现史蒂芬·列维特和史蒂芬·都伯纳的播客中（https://freakonomics.com），两位史蒂芬合作的《魔鬼经济学》已经出版了四部。

列维特是芝加哥大学经济系教授，我以前在《内卷》一文中提到过。列维特有一门课，系里给他设定了50人的限额。有一年他成功地让排课的小秘把限额去掉，结果有两百余名学生选课，效果还很好。第二年，他发现课程又回到了50人限额，就去问小秘怎么回事。原来是系里其他几位教授施压，说列维特的课把大部分学生都吸引走了，导致他们的课没多少学生。作为信奉市场经济的芝大教授，不通过提高授课质量来吸引学生，而是采取行政手段去限制学生选课。列维特安抚学生说，系管理人员的这种做法是非常低效的，应该建立一套机制，比如学生可以把自己的名额卖给特别想上但却没有选上课的人。过了几天，列维特就接到了教导主任的电话：有学生把上课名额卖了1000美元，该学生会被停学处理，甚至被开除。列维特觉得买卖上课名额的想法是他本人提出来的，所以出面斡旋，让学生免受处罚，并把她聘为研究助理。

这件事还有后续发展：每年大学申请的季节，高中生和家长会去期望的大学参观。芝大的导游志愿者路过经济系时，会讲有学生如何创造性地用经济学思维来赚钱，并成为列维特教授的研究助理。

人无贵贱，位分高低。学问也不分贵贱，但在有些学者眼里，学科似乎有高下等级之别。比如，物理学家戴维·格罗斯（David J. Gross，炸药奖获得者）认为物理学是科学之王（king），数学王子高斯则说数学是科学之后（queen）。这两位都是给自己贴金的，也有喷其他学科的，比如麻省技校（MIT，史蒂芬·列维特的母校）物理学教授马克斯·泰格马克在他那本自传性科普著作《穿越平行宇宙》中给了经济学一个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评价：“经济学大体上是出卖智力的货色（intellectual prostitution），以奉承权贵来获利。不管政客想做什么，都能找到一位恰好支持自己的经济学家作顾问。罗斯福总统想扩大政府开支，就借凯恩斯的话来支持自己；而里根总统想减少政府开支，就请弗里德曼来为自己站台。”列维特爱母校及教授，不惮当面受辱，邀请泰格马克去他的播客访谈。而后者也不惧蒙上勾搭“经济学家”（intellectual prostitute）的污名，“屈身”前去大谈宇宙学和人工智能。列维特问泰氏对经济学的看法是否改观，后者还是坚持他书中的看法。可能是为了不致让列维特难堪，泰氏说他并不是针对经济学（家），而是批评政客的做法。列维特连忙撇清关系，说虽然有不少同事干政府顾问的活，但他自己从来没有参与。

很多人都有自控/自律方面的问题，理察德·泰勒曾提到丹尼尔·卡尼曼对他的评价。卡尼曼是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教授，《快思慢想》和《噪声》的作者， 2002年因为行为经济学研究上的贡献（整合心理学和经济学来分析在人在不确定状态下的判断和决策）而获得炸药奖。卡尼曼曾当面评价：泰勒最大优点是“懒”。对于好友的这个评价，泰勒虽不致“受辱”，但有些“受伤”，说丹尼尔是悲观主义者，他自己是乐观主义者；“懒”至多算自己的一个特点，但肯定不是最大的优点。卡尼曼则坚持自己的看法，觉得泰勒因为懒，所以只研究重要的问题。而泰勒自己的解释是，因为懒，所以只研究有趣和好玩的问题。

宾大沃顿商学院教授凯蒂·米尔克曼发现，对很多人来说，归零后的全新开始（比如新年、生日、月初、甚至一周或一天开始的时候）有助于实施自我控制计划。泰勒说他基本上不做“新年决心”这种事：因为太懒，下了决心也没用。泰勒做的是自己兴趣所在，不断有新的发现，所以他其实不需要归零也可以持之以恒、充满激情地做下去。

牛年之初我曾立下两个目标：天天健康、月月文章，第一个目标是完美实现了。上一个虎年，儿子出生，我把家务和照看儿子的重任都交给了妻子，理由是我要发文章。新的虎年即将来临，我当家庭主夫，做饭、家务、接送小孩也有些日子，是真的要发些文章了。希望新的一年，加大灌水力度，如虎添翼（亿）！

祝大家新年快乐、虎年大吉！

附件：以下是一些书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