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中兴之困

最近的中兴事件，很多人都在探讨为什么中国会被美国卡脖子的问题。最常见的解释是，因为我们入场比较迟，所以被别人的专利、经验和门槛拦住了。为什么台湾和韩国不受阻拦呢？因为人家有钱。说来说去，都说不到点子上。这里我来说一说我的观察。

今天我们看到的产品，说白了就是工程问题。中国是工程师大国，可以说工程师数量极多，可是他们的教育质量如何？坦白地说，他们都够不上美国工程师的标准。美国大学生多，门槛低，但是人家教材水平高，基础扎实，日常训练多，平时接触先进理念的机会多，所以对于科学理论的理解上要超过国内的学生。什么是工程？工程就是量化的科学。工程师的培养高度重视对理论的理解和运用。所以同样是逆向工程，懂理论的美国学生要超过国内的毕业生，因为美国教育重视的形象思维和量化思维，恰恰是中国教育所缺乏的。今天你打开一本中文教科书，大多是国外理论的堆积。没有自创的理论，说明教材作者对这个领域理解不深；没有引用最新的知识，说明编者的知识水平老化或完全缺乏见识；没有例题和习题，说明教材的编者没有融会贯通，当然读者也就根本无法掌握必要的内容。这些是教材最常见的陷阱，为什么如此水货的教材会在市场流通？因为这是最能保证市场收益的出版领域，所以大家都扎堆骗学生的钱，学生的钱好骗。这种工程毕业生到社会上，继续骗国家骗社会，所以给他完整的设备，不懂得原理未必能够仿造成功。美国社会非常重视懂理论的人，因为人家对事物理解深刻，一点就透。满眼看过去，中国社会都是搞应用的人（不然活不下去，这是另一个话题），但是不可能做出重大的突破，因为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概率是多少，他们做出发明的概率就是多少，可以忽略不计。就此而论，我们的工程专业培养的大多数仅仅是技术员，完全缺乏工程师的理论素养和开拓能力，后者是美国工程教育ABET评估目标，也是工程教育的最终目标。

中国与美国研究者对理论的看法也不一样。美国研究者重视应用，你的理论有多少人使用，决定你在行业的知名度和地位；中国研究者重视引用，所以一定要作热门研究，否则就是垃圾。我在可燃性领域耕耘10年，没有花一分钱就推导出版10篇论文和一本专著，国内同行认为这是垃圾，因为没啥引用率。国外同行的看法不清楚，但是我的理论是SFPE消防手册的经典方法，在3500页的消防手册中，给我的理论1.5页的篇幅，可以说是工业界的普及理论，这或许是美国实用主义的观点。管他白猫黑猫，解决实际问题的理论都会得到同行的认可与接收。我去申请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有三个评语对理论工作者是非常致命的，第一，自然科学基金不支持产品（工具）开发，也就是说再好的理论永远只配停留在纸面上；第二，我看不懂的理论就不是理论；第三，自然科学基金不支持没有应用的理论，也就是说，不支持作工具的理论。所以，我只好把自己的理论一五一十地刊登在国外的期刊上，坐等国外的厂家依据我的理论开发产品占领中国（的防火防爆和灭火监测）市场。什么时候，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不再歧视海归、歧视理论、歧视工具，中国才有可能赶上美国。否则，就凭这种对理论的态度，永远跟在别人的后面追赶吧。不管你有多少经验，这个社会、那个科学还是作理论的人推动的，信不信由你。

也许我个人的例子是特例，大多数人的研究都是得到认可的。但是你看国家那么多投入得不到预期的结果，你的第一个念头是，领头羊出问题了，评估标准和科研导向出问题了。不能跳出产品进行抽象的、理论的、系统的思考，中国永远跟在美国的后面仿造再仿造，这就是中兴之困的根本性原因，也是李约瑟难题的答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