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职消防员距离消防职业化还有多远？

“8月4日，北京市公安局消防局举行首批政府专职消防员集中培训结业典礼，全体参训政府专职消防员出色完成了军事队列素质、体技能、灭火救援能力等10个科目的演练。自此，首批682名政府专职消防员正式加入首都消防的队伍，他们将被分配到各消防中队参与日常备勤。”

看了这一则新闻，一方面感到中国消防职业化开始启动，起码这个十万年薪表示政府开始重视消防工作了；另一方面，专职消防的培训还是沿用兵役制消防的路子，走重体力轻知识的道路，光靠一个月的培训就走上消防岗位，这还是过去只救火、不救灾，把消防队当作救火队来培训的思路。社会越发达，救火的任务越少，今天巴黎消防队的任务只有5%是救火，75%是交通事故处理，15%是城市技术灾害，剩下来的是防恐。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法国兵役制消防队员需要经过3天的筛选，2个月的培训，4个月的岗位实训和2个月的理论与集中培训，然后才能完成5年的服役任务。巴黎消防队一万人在2010年的年度预算是3.5亿欧元，78%用于薪水，也就是说平均年薪可以达到3万欧元或5万美元，大约是30万人民币吧。

很多人都很心疼给消防队伍那么高的待遇，消防工作看上去是没有GDP的，纯粹的消耗产业，给他们太多不是浪费吗？但是，按照美国的经验，给消防的投入大约是该年度损失的2倍。也就是说，如果2015年中国的天津大火损失100亿的话，中国消防起码应当投入200亿。当然，你也可以不投入，不投入意味着更大的损失。从1292年到1902年，中国是没有官办消防的，其中的损失被全社会消化掉了。所以，消防投入的收益体现在社会损失的降低程度上，投入越大，损失越小。如果你不想看到损失，完全可以把新闻管制起来，看不到的损失就不算损失，这是古代政府经常性的处理办法。

为什么消防工作需要职业化？因为安全不能接受流动性太高的缺陷。你不能说这个隐患是我的前任留下来的，我就没有责任了。为了保证政策、技术和经验的连贯性，我们需要办职业化消防。办消防职业化的目的，是通过提供起码的待遇，让从事安全工作的技术人员留下来，可以减少不断的培训投入、降低人员流动带来的经验断层损失、提供深层次培训的长期回报价值。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人员得到高层次的培训，社会得到长期的回报。中国的安全问题很突出，最关键的问题是，为临时工提供安全培训是不值得、不划算的，所以大家都在走钢丝，不出事就赚了。对此，政府监管走的是另一条道，出事就刑法伺候，双方都没有基于科学的减灾态度。这样做，安全的经济性问题没有解决，投机取巧的商人意识还是很多，所以社会对无穷的灾情相当麻木，死人不算灾，丢官才重要，这还是过去的文化特色。

那么，专职消防需要发展成职业化消防，还有那些工作需要完成？

1.         改进消防文化。什么是文化？文化是一种习惯性的看法。比如，在法国，从事消防工作的社会认识是年轻、英俊、风趣、帅气（消防队员年龄在18到25岁之间，当然符合这些要求）。要吸引社会精英来从事消防工作，不仅仅是需要体力，还要有服务社会的精英意识。在我国“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传统观念之下，如何破除消防必须当兵的陈旧观念，建立专业工作的精英意识，是发展专业消防队伍的重大挑战。既然现在的待遇还是赶不上欧美同行，起码要在社会地位上赶上去，才能吸引更好的人才加盟。“饮食男女”解决之后，才会重视安全问题。消防工作，是重大灾难推动的，需要长期的社会舆论的推动和吁求。职业化消防，也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

2.         改变重视勇气的勇敢文化，加强专业的培训。口口声声要勇敢的人，往往是知识水平不足，缺乏文化素养的人。一个文明人，很少说自己是如何勇敢地与老虎搏斗的。人类战胜老虎，靠的是比气力、比牙齿、比动作？都不是，而是比脑子。1970年代之后，美国消防领域进行了很大的改革，最大的变化是，需要勇力的场合越来越少，需要的文档工作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写报告，填表格过日子，你能说这是消防文化吗？对，这就是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们需要破除干消防一定要勇敢的陈旧观念。最著名的美国火场英雄，雷德·阿戴尔，虽然也很勇敢，但他靠的是火场用脑子，靠的是团队合作与专业支持，靠自己在火场没有完全受过伤的资历和经验，打动了所有的人。中国社会与美国社会最大的不同，就是英雄观仍然停留在体力水平上，好像成为英雄一定不能动脑子，成为社会楷模一定要靠体力和愚蠢，这是不适合社会发展潮流的作法。

3.         加强知识学习，提高理论素养。很多消防从业者给人的感受，是看不起理论知识，自己的消防理论认识水平停留在燃烧三角形的水平上，与100年前的水平相差不多。理论既然是理论，必然是务虚不务实的。务实就变成技能了。而务虚则可以保持灵活性。那些规范条文，看上去很高大上，其实都是在理论的框架下做出来的权宜作法。如果你有火灾动力学基础，完全可以在不降低安全水平的前提下绕过去。你说这不是违法吗（消防法）？对，消防法是最低的要求，一般是不能降低的，但你可以通过其他补偿来克服，这是所谓的性能化消防设计。只有理论水平不足，才会紧扣法律条文。国内很多的违法问题，是从业者水平素质太低，看不出隐患造成的。拿了别人的钱，是要提供专业服务的（这是发达社会的作法），如果提供违法的服务（这是发展中国家的作法），就是严惩的理由了。违法问题越多，说明理论水平越差。没文化的人，才敢乱收费。

4.         消防工作，需要什么样的知识？懂火（火灾动力学）、懂人（人群动力学）、懂管理（社会学和应急管理）、懂宣传（文化与历史）。很多人白白当了几年兵，完全不懂消防的原理，光知道进火场的刺激，看不出背后的安全原理，这样的人，对社会对自己都是浪费人生。很多人，光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不善于表达和宣传，仍然是属于误入消防的一批人。真正的消防是情商与智商都高，既能满足上面的需要，也能满足下面的管理，既能对付记者与律师对真相的盘问，也能满足校园儿童对知识的渴望。社会越发达，这种人才的需要越多，我们才有饭吃。否则，把我们饿死，消防会累死，百姓会烧死，这是双输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