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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明建设作为对于工业文明的发展和超越,既是新文化的建设,又是传统文化的复归。然而,长期以来,我们受近代工业文明贪求物质财富,视自然为无物的观念影响,忘掉了祖先的智慧,扭曲了本有的传统,才使得传统文化的传承出现了严重的危机,令人伤感。
比如,祖国的中医药传统,根深叶茂,影响深远,在今天科学技术昌明的时代,以独特的生命观、令人惊艳的治疗效果,在现代科学技术传统医药模式的强大冲击下依然可以生存,甚至在西方社会中也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它原本可以作为现代科学技术传统之外,人们养生治病维护健康很有希望的备选方案。可惜,这一美好前景正在受到某些遗忘祖训的中医药从业人士错误观念的严重干扰。
众所周知,保护野生动物早已成为国际社会的普遍共识,即使在动物保护意识相对薄弱,动物保护立法严重滞后的中国,也获得了普遍的支持与赞同。少数中医药人士,却以保护中医药传统为理由,反对野生动物保护,要求开放早已为国家法令禁止使用的动物制品入药,甚至还凭空污蔑国内外动物保护组织保护野生动物的正当行为,是受国外医药企业的指使,打压中医药业发展,是汉奸行为。
我这样一位长期支持中医药发展,并为此受到科学主义者攻击的人士,对此有不同意见。本来中医药有悠久的传统,相关药性早已明确,不必使用动物实验,在动物保护方面具有超出西药的很大优势。为何非要弃长扬短,将中医药与利用动物制品绑定在一起,塑造一种中医药敌视动物保护的丑恶形象,自我缩限,放弃国外广阔的市场,放弃国内日益增长的动物保护人士的广大市场呢?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认为中医药必须要使用动物制品,这显然是缺乏中医药史的常识,数典忘祖的行为。事实上,被后世誉为医王的唐代中医孙思邈,就曾在《备急千金要方·大医精诚》中明确反对使用动物制品,反对杀害动物生命来救助人类的生命。他说:“自古明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为药者,良由此也。”在这段千古名言中,孙思邈比西方动物伦理学家们早了好几百年提出了人与动物平等的观念,令人赞叹。他由此决定“不用生命为药”,这是中医药值得骄傲的伟大历史。这种慈悲护生的思想,是他可以成为中医药祖师的根本动力,现在的中医药从业人士,是否应该继承和学习呢?
药王孙思邈当然不是只会空喊大道理的文人,他是怎么解决用药需要与动物保护的矛盾的呢?“其虻虫水蛭之属,市有先死者,则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鸡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处,不得已隐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为大哲,亦所不及也。”可以使用已经死亡的动物,这样不至于因为用药而杀害动物生命。只在有“大段要急之处”,不得已使用鸡蛋,因为鸡蛋“混沌未分”,杀生之嫌略轻。即使如此,孙思邈也是充满了愧疚心情,“隐忍而用之”,还说如果能做到这也不用,才是“大哲”。这是中医药传统中最可宝贵的护生精神,与现代西方动物保护的精神完全一致,在时间上还早了几百年。孙思邈在中医药历史上的崇高威望,说明中医药并非必须要杀害动物入药才能治病救人。
古代中医药之所以能达到如此令人钦佩的高度,是因为像孙思邈等大批仁医,心怀慈悲,努力钻研,包容开放,学而不厌。他们有“一物不知,儒者之耻”的勤学精神。与古圣先贤相比,今天少数中医药人士,遗忘传统,违背祖训,对于今天迅速变化的社会潮流,又封闭无知,怎么能承担起振兴中医药的历史责任呢?对于席卷全球的动物保护浪潮一无所知,不了解生态文明建设已成为基本国策,要靠他们来引领中医药的发展,肯定是毫无前途。因为这种为了要发展中医药,必须要牺牲野生动物的观念,早已背离了中医药的传统,而是近代以来改造自然控制自然的西方观念,是一种“伪中医”,并且在西方现在也已经过时。
保护自然,尊重自然,这是生态文明的基本原则,也是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高度契合的,正在成为全球共同接受的价值。各行各业都要顺应这一潮流,作出调整。这既是压力,也是机会,因为谁在尊重自然,保护自然方面领先一步,就会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拥护,就有更光明的发展前景。现代技术创新一个重要的发展方向恰恰是适应生态文明的新要求,比如绿色化工等等。
全球化时代,中医药别说发展,要想生存,都必须要走出国门。而要让本来就对中医药存有疑虑的外邦人士接受,困难不小。如果中医药在动物保护这些价值上也受到批评,还怎么能在和西药竞争中获得一席存身之地呢?中医药的发展,在今天需要深入领会生态文明理念,继承中医药慈悲护生传统,同时有具有创新精神的大医来引领突破。
不用动物入药,的确可能对目前一些中医构成了压力,但是真正的良医不会故步自封,他们会化压力为动力,努力钻研医术,复兴中医药的优良传统。恪守生态文明原则,拥抱动物保护,是中医药现代发展的题中应有之意。
今天少数以中医药业发展为借口,反对动物保护大潮流的人士,无论他们是出于利益的纠葛,还是由于观念的落后,客观上都在破坏中医药的社会形象,阻碍中医药在动物保护方向上的进步。即使他们能为中医药争取到继续使用动物制品的政策和法律空间,也不足以弥补中医药在社会形象上的巨大伤害。毕竟,政府可以放宽相关规定,但是现代具有动保意识的青年人如果远离中医药,政府并不能用行政手段强迫人们接受。
当然,这种违背世界潮流的做法注定是路越走越窄。更为严重的是,这种做法耽误了中医药在顺应生态文明方向上创新转型的宝贵机会。从这种角度上说,以中医药传统的名义来反对野生动物保护的这些人士,可能最后成为断送中医药命运的千古罪人。
已发表于《中国周刊》,2016年11期24-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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