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雲天

    ——天台山伍龍寺访古

   甲辰二月初九（3月17日）与小力，庭来驱车前往安顺平坝。我们先到鲍家屯。今日风大，有些冷，穿少了些，只好强忍着。

鲍家屯的房子比屯堡要少一些，安顺平坝大概有九个屯，都是当年明朝军队为征服云南，进入黔域。鲍家屯的老房子是按八阵图修建的。最要命的老宅是“太傅故居”。我们在八阵图逛了一阵，便看外面的油菜花。有两株高大的柏树，远看如伞盖遮阴蔽日。今天是周一，人还算比较少，除了一些大妈煞风景外，都还好。有个碾坊，比较古旧，是那种贵州典型的石板房，沿河有几个小桥，水还干净。我们找了一亭子，喝水吃葵花，但风太冷，也有点闹。

看完鲍家屯，本来要去一个清真寺参观，半山却查到天台山伍龙寺，我们便决定去。天台山的伍龍寺，我这是第三次去了。第一次是05年春节期间和老贺，还有一次是坐景峰的车，大概是12年与内子、女儿一道。这次和三山一起，心里也很高兴。我们的车又到了上次的那个地方，先问保安，去伍龍寺要买票吗？保安说贵州的可以免票。但车子只能停在广场，要走路进去，大概2公里远。我们慢慢而行，走起来，不觉得那么冷。但风还是有些大。这条路人车都少，右边是一个樱花园，其实只是一个山坡，都是白色的樱花。走了十分钟，前面看见了天台山的山门，我们找到一个捷径，从一个亭子的小径正好通向山门。这时节是旅游淡季，游客很少。在山门那里看见摆渡车只运来了一个旅客。石阶上面有一个观音供奉。伍龍寺就建在山顶上，都是白石砌的，像一个耸立的白色城堡。浙江有一个著名的天台山，平坝的这个天台山，不是很高，也不算大，之所以叫“天台”，是因山顶有一个较平的石台，故名之。山脚下立有两个文保碑，一个国务院公布的天台山伍龍寺的“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间是2001年6月。另一个天台山的“贵州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间是1985年12月。山并不算太高，山路崎岖，枯藤老树，抬头遥望山寺，但见崖壁千仞，上有石房。山中茂林乔木，植物很多，空气清新，经常有采药人采药。有一白石崖壁，上刻“大观在”，红色漆也就褪色，我想起来了《红楼梦》的大观园，昆明的大观楼。来走到伍龍寺第一个石门，门楣刻“黔南第一山”。再往上走，便是山寺的第一道门，是一个古旧的石头门，中间刻“天中之天”，两旁一幅对联：九天星宿山头现，一轴烟霞门外搜。小力说“一轴”这个词好，一般都说一缕，但“轴”是古書的形式，犹如把山中烟霞卷起来。确实是神来之笔。石门两边有两幅石刻的壁画，好像是“八仙过海”。从此门而入，前面是一个财神殿。再往上走，台阶越来越古老苍凉，仿佛走在四百多年的时光隧道里，道旁有一口水池，旁边石壁刻有“伍龍池”三个字，往里看，已经干涸。前面又有一石墙门，石壁沧桑斑驳，雕纹很老了。正上方一匾云“仰宗禅林”，然后穿过走廊，回头看，半圆拱形石门上有“冷風亭”三字。走到天台上，有一石狮子蹲在一石头上，面相有些抽象，但一看沧桑的石貌，就是几百年的物件了。它一直蹲在这里，看尽人间的幻化而巍然不动。从这个石台往四周看，正前方恰好是左青龙，右白虎。风水非常好。继续往上走，便似碉堡似的石砌高楼，拱形门上刻“清净禅院”伍龙寺几个字。进去便是殿阁，侧殿一僧人问是否需要香火，不要就随意参观，声音温柔。侧殿上方一匾云“咫尺雲天”。殿后一长形池塘，中有红鱼游动。上方有两层的殿阁。一楼一块古碑，有“置施碑记”，乃捐资寺庙的施主名字。左边有“嘉庆九年二月”字样。贵州已经很少看见明清保存完整的石碑了。石碑旁有一方形石槽，也是一见古物。寻楼而上，一间长方形的楼阁出现在面前，窗框外映着灰色屋瓦，仿佛回到四百年前的梦幻时光。伍龍寺的创始者是从长顺白云寺过来的僧人，而白云寺乃建文帝所创。

再往上走，便是祖师殿，有四块刻有动物的石碑镶嵌在殿墙上，仔细辨认，好像是猴、鹿、牛、狗。这是伍龍寺最高处，远处山峦，连绵不绝。在祖师殿左边可见山寺殿阁的高高翘起的屋檐，伸向天空。屋檐的雲雕大器古朴，应该是明代的工艺。从祖师殿下来，又有两块石碑嵌入墙中，一块时间是咸丰元年所刻，是一首七律。

天地生成第一峰，层峦叠翠出千重。台前早植三株树，殿后夜鸣九耳钟。山水苍茫瑶圃处，风雲聚会玉楼中。寺深采药人何在？桃实犹存数颗红。

作者题为“次侯郑元卿步韵程君七律”，主持慈雲刻石。首联颇似《西游记》石猴诞生的意味。“采药”一句写出山寺的深远和历史，有些像唐诗“言师采药去，云深不知处”的意境；另一块应该就是程君的原诗，字迹不易辨别，再三细看是“雲铺缥缈最高峰，石磴通天更几重。鲁约三游西顶王，今来独听一楼钟。僧归绝尘蓬莱生，人通秋山画谱中。读罢诸公题独在，寒鸡声里夕阳红”。左边似有一“程”字，其他不可卒读。两块石碑的诗，都是看到其他人的题壁诗后所唱和的。题壁诗是古代一种悠远的文化传统，文人墨客走到那里都喜欢直接题到墙壁伤，吟咏古迹，抒发情怀。两石碑上石崖有“天台”二字，苍劲有力，题款有“古越王”字样，年代久远，模糊不清。我们在那头苍老的石狮子旁的石磴上歇息，聊天。俯瞰四周，庭来突然发现是六坐山围住古寺，正好是莲花形状。遥想当年始创者应该是看到这个绝佳的风水格局，才在天台上筑了一个既是碉堡又是寺庙的伍龍寺，“伍龍”者，不正是周围的五六坐山吗？惠水的九龍寺，也是因为周遭连绵有九坐山，犹如龙脉。下到正殿，一间小殿在前，才看见吴三桂的长刀和衣服。刀很长，刀鞘已经裂开，旁有一木笏，衣服很宽大，似黑褐色，是清朝的官员服。似吴三桂上山时，还是平西王的身份，他拜访当时在天台山伍龍寺出家的叔叔吴风和尚，临走时，留下了这三件东西。吴三桂到这里，应该是看上“伍龍”之“龍”这个吉祥的意义，或许那时已有了当皇帝的心吧，所以把刀、笏、服留在了这里，希望沾点龍气。如今，谁还记得吴三桂称帝的年号“昭武”呢，他的皇帝梦早碎了，他心爱的陈圆圆也不知飘逝在何方？而他留下的这三件东西却成了伍龍寺的镇寺之宝了。

从正殿下来，突见右前方小路上有一洞窟，有一牌子“游人止步”。我看道路尚宽，只是没有护栏，我们就走到山崖下，洞中上方供一似罗汉的佛，面貌有些凶恶。上面还有雕刻的雲，还有刻字，太高了，看不真切。往山下走，回望伍龍寺，都是白色的石壁石墙，戴明贤曾说安顺是“白色之城”，确实名不虚传，今天我和庭来都是白衣，与石墙倒是贴合。我慢慢下山，心中吟成一首七律。

天台石堡玉楼仙，叠嶂莲花禅坐烟。古杏枯黄采药径，石狮苍老望山泉。金刀藏寺老僧寂，木笏留山经卷眠。昭武圆圆早逝去，龍池已涸又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