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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烟——难以预料的鲁迅
鲁迅,一位难以预料的大师。他散文的艺术表现,可谓如水之烟,奇妙无穷。《藤野先生》开篇偏不说起藤先生。却说“东京也无非是这样,上野的樱花烂漫时节,望去却也像绯红的轻云”。然后写花下的“清国留学生”,“实在标致极了”。读者以为应该进入正题里了。但作者接着却又慢慢叙述仙台的“物以稀为贵”的住宿情况。能这样悠然从容下地的作家真不多。藤野先生是记忆的核心,但鲁迅却要把仙台生活都描绘出来,故不惜笔墨。这篇文章行文太自然了,完全是晚上的夜空下,茶香飘渺中,点燃的烟绪,如水而躺,不紧不慢地缭绕着记忆的痕迹。烟如水,透明清澈。行于所当行,止于该止。
《父亲的病》神奇了。开头却不谈父亲的病,偏说“大约十多年前罢,S城中曾经盛传过一个名医的故事”。写他“阔的不耐烦”的高金出诊,然后才点到和“这名医周旋过两整年”。父亲的病全文都没有讲多少,都是说前后的那几个如陈莲河那样的“名医”。如何找药。结局是父亲的“水肿”没有好,他终于断气了。那些名医也不再和鲁迅周旋了,见到他是“飞一般抬过”。 题目如果叫《治父亲的病的名医》则更贴切。然这就是鲁迅文字的妙处。大先生的文章真是如水行云,难以捉摸。文中讽刺中医可谓尽在不言中。此文或许也可为《父亲的死——中医的罪恶》了。鲁迅终身不喜欢中医,他后来常说中医是“有意无意的骗子”,不大喜欢传统文化,批判其阴暗面,盖因此亲人之死耶?不过,有些讽刺意味的是,未患绝症的鲁迅最后居然死于他深信的东洋“西医”之手。看来,庸医那里都有,无论中西。
《范爱农》的开篇更妙,从看新闻报纸的关于徐锡麟刺杀恩铭的电报开始,然后鉴湖女侠秋瑾也牺牲了,接着描写围绕发电报的争论,范爱农独特的话语出现了:“杀的杀掉了,死的死掉了,还发什么狗屁电报呢。”然后作者描写此君的容貌和对他的反感。按照今天所谓教科书,这是“先抑后扬”的方式。但这样写的回忆散文,开篇确实神奇无限。我们能否这样写?后来杨朔的那种八股散文也是学了这招的。然而写作其实是没有定法的。如果鲁迅的文章每篇如此,那就不是大师了。水烟是没有固定模式和套路的。它是随性灵而走。你看《阿长与山海经》不就用了一般惯常的开门见山式:“长妈妈已经说过,是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很朴素的说:“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子,相传叫百草园。”
写作没有固定套路,才自在,才飞扬,才有诗意。想起今天的高考作文,到处都有办写作培训,开写作课程的,都像将这项充满灵性的活动纳入一个可以预料,可以规范化,机械化的模式和套路。假如这种机械化形成了,写作也就失去了生命的趣味。人生无法预料,所以才有写作的可谓,语言的魅力。电影《食神》里胖子唐牛不断吹捧周星驰难以预料,“难以预料””就是写作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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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5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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