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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此文是我多年前写的,记录我和祝东的友谊。最近听李志的《你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很是伤感,便将文章重头再阅,文字上做了润色修改,如今,祝东已经到了温暖的南方,离我更近了。
2023.3花城相会
“张兄,地震之后,我们一定要好好读书,生活!”2008年5月12日晚上,当我在川大北门草坪上避震露宿的时候,祝东略为严肃地对我说。时隔多年,言犹在耳。我此刻隐居花溪,而祝东却在千里之外的金城兰州,但我们却如宝黛般“遥遥知意”。祝东,鄂中孝感人氏,字存飞,他是我的同窗挚友。川大同年不是和尚有庆兄昵称其为“东子”,但我喜欢称祝东兄或简称东兄,在QQ和微信上也称存飞兄,以示敬意。祝东兄面貌看起来比我老成些,其实乃80后人,我痴长了他正好一轮。但我一直以兄事之。
第一次见到祝东是在恩师周裕锴先生的《中国古代阐释学》的课上。那时候,来望江读书已个把月的时间了。平时上大课时常常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微胖,面微黑,脸上常常是微笑着,挺和善的一位同学。我一见就感觉亲近。知道他是谢谦老师的弟子。记得来成都面试那会,在文新学院三楼走廊上和其他考博学子聊天,其中就有阿坝的陈君慧和成都的月师妹,但好像没有看到祝东。上周老师的课,我常常爱提问,发些狂言,但祝东却说很佩服我,让我受到鼓舞。周老师的课结束的时候,我们全体同学请恩师吃饭,那晚是我读蜀大以来第一次在红茶馆雅聚。席间师生融融,恩师优雅地唱了《东风破》,我唱《大约在冬季》,孔师兄唱《红豆曲》,月师妹和阿坝陈师妹都唱了英文歌。东兄坐我旁边,我俩谈笑不断,几忘世外红尘了。在杯觥光影中,我在想,我身边微胖的这位老兄,我们是什么时候订交的呢?应该是那次北苑食堂的见面改变了我在望江的读书生活吧。我住东一宿舍,吃饭多在东一食堂。但那天,或许是老天的安排,我和同舍老周突然心血来潮,往北方多走了几十步,来到了北苑食堂用膳。正买菜的时候,祝东恰好走进来,看见我俩,微笑着打招呼,并邀请我俩去他的寝室坐一下。他憨厚地笑起来,我如沐春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像《红楼梦》里宝玉说的“虽没见面,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远别重逢的一般”。那天,我第一次走进他的“不舍斋”。这以后的岁月里,我就常到北苑,坐卧“不舍斋”中,念念不舍了。
不久,祝东兄告诉我他在玩博客。我在新浪有一个,但一直没怎么写。受他的影响,我在搜狐开了一个叫“灵溪琴客”的博客。他知道后,也在搜狐开了一个“楚澴居士”的博客,和我遥相呼应。从此,我们开始了相互的文字游戏和诗词唱和。我到成都前,偶也玩点文字,但真正一发不可收拾,大写特写,都是与东兄订交后,在他的鼓励和支持下。我俩都是属狗的A型血,这种血型的人多真诚坦率。我和他日益亲近,除了血型的原因,我们都属于性情中人,真诚而自然,志趣相投,这是根本的原因。汶川大震,成都的高楼摇晃刚停下,我正急急忙忙往川大北门赶,突然接到电话,却是东兄的,他说:“张兄,你的相机,我已经安全带出来了。”我当时有点热泪盈眶了。想像着他已经快到楼下,想起我的相机,却又折返回去。随后两三天的避震,我都没有回东一宿舍,几乎天天都和东兄在一起。有一天晚上,睡在北苑一楼,半夜楼又晃起来,学生们喊着又冲了出来。我俩差点被踩了头,相对嘘唏不已。地震刚停,北苑后面大厦的K歌又嗨起来,东兄很气愤,曾在博客里提到这件事。
记得地震前那个春天,蓉城到处飞花。我和老周、东兄及小师妹一起同游龙泉。祝东当时情绪不太好,但毅然陪同我们玩,一路赏花垂钓。桃花没有看见多少,但龙泉逸景,让人心旷神怡。不禁流连忘返。晚上回红茶馆,因为高兴,多喝了点酒,不觉醉倒,祝东兄先扶我到不舍斋小栖,我却醉倒如泥。等我好了一些之后,又一路扶我回东一舍。我后来有诗记此事云:春夜蓉城醉清尘,望江游艺酒楼亲。北门不舍斋中醉,犹似扁舟绕梦身。 东兄文笔清丽,他有很深的乡情,因此看他的文章,充满着乡愁和乡音。叙述中如水流心田,我是自愧不如。东兄更是孝子,他长年求学漂泊在外,不能照顾家中卧床老父,母亲独立支撑,一次病眼手术,东兄写了祝愿康复的文字,让人泪下。来蓉城的时候,我基本上不会写古体诗。后来因为那次望江雅集,恩师以《诗经》抽韵,命作古诗,我第一次正一作二地学写诗。因为这个缘分,我和东兄的唱和就多了,还成了川大的文坛佳话。话说2008年五一,我与东兄畅游江安。那天,他戴着墨镜,披着衬衫,英姿飒爽。我俩沿着无底湖随意漫游。见一小妹酣睡青草中,香梦沉酣。我后来有词记此事,东兄好像也有和词。晚上,回到不舍斋,不久,东兄要南下果城,我却要回故里花溪。东兄留我于不舍斋中用膳。他亲自烹茶煮面。一大碗面煮得软软的,没有辣椒,是湖北的风味,还放了各种佐料与火腿。从五楼望出去,成都的夜灯火辉煌。当时明月空悬,K歌缭绕。不舍斋中唯绳床,案上书卷,我俩二仙翁而已。谈笑风声,茶香北苑。有著名的《江城子》词联句为证:
老夫聊发少年狂。脱衣裳,露肩膀,平头坦背,裸身游望江。 为谢知音酬琴客,亲下厨,侑壶觞。(楚澴)
夜来火腿煮鸡汤。品茶香,论诗长。饯行明月,一醉散金囊。 料得果城怀古处,伤旧地,费思量。(琴客)
后来东兄告诉我,南大的博士们在网上看见这样的诗,都很羡慕川大学子们的古风和悠闲。然而益都读博也并非易事,三篇C刊的压力让我们也时常忧心忡忡。计划的峨眉山等游都放弃了。地震后,东兄北上帝都,帮人写书;我回花溪,听雨眠月。东兄家贫,读博时依然是没有工资的,然嗜书如命,他自己说是“挤出活命的钱”来买书。有一次书太沉了,书包的带子都被压断了,我俩引以为笑谈。我是在职,故在蓉城淘书如狂,东兄很羡慕我。每到周末,我常和同舍老周,五更即起,有时叫上东兄,在望江东门乘车往杜甫草堂,那里有一个旧书地摊大市场。成都的旧书多,价格也不贵。同门大师兄孔令彬,几乎每周必去,他会讨价还价,常常满载而归。我们淘完书,有时候也会逛一下春天里的浣花溪,吃麻婆豆腐。但见流水清澈,黄四娘家的花朵,在阳光下摇曳。
祝东送我的酒泉夜光杯
祝东爱书,我看到好书或自己买重复了的笔记小说常赠与他。东兄是重情重义的人,他到金城工作后,偶然淘到一本叶郎的《中国小说美学》就邮寄给我。扉页留言:“友谊长存,学海共进。”东兄在学术上非常勤奋执着。他购置的书越来越多,就用一长木板架在桌子上,成为一个长案,书卷就堆在上面。随取随看。写博文的时候,常常熬夜到三四点钟,终至痛风发作。除了博文,他还主撰并编写了《大学中庸》、《历代名句鉴赏》两本书,虽为游艺之作,但也沉淀了他多年的文学涵养。那段时间,他很辛苦,但也很充实,最重要的是他也收获了爱情,他和英子好了。望江读书,三年如水,飘然而过。毕业前的最后半个月,我返回蓉城,天天赖在不舍斋中,醉生梦死。我与东兄、不是和尚等每日诗酒唱和,烹茶夜聚,不觉忘怀窗外红尘。不过,生活就像《红楼梦》里一个小红说的:“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虽然希望能够像不是和尚说的“日日沉醉锦江边”,但别离还是要来的。祝东兄和英子最后是北上兰州金城工作,走的时候,书籍装了有几十箱。我后来有诗云纪念:
夏荷绽放锦江天,万卷收藏运过川。
书过千山万水路,人读朝暮卧行间。
坐拥黄卷不觉老,闲望青蝶暗度年。
携手淘书衣带断,鸡汤火腿不舍缘。
终于,我和祝东兄还是暂时别离了。楚辞有云“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心相知”,这正是我和祝东兄三年益都友情的写照。不过,虽然现在我和东兄相隔万水千山,然而我们依然心心相印,相互惦念,在学术上相互提携帮助。记得祝东兄一到金城没有多久,就寄了一套夜光杯给我,我常在夜里,拿出来欣赏,似乎看见了东兄的笑容。我有小诗云:月眠流杯透,金城友寄春。黄河磨玉亮,西域洗光尘。黑带丝绸路,青烟万里邻。物贵情更重,梦饮酒泉唇。东兄后来作符号学的研究,就主动将我引入其间,参与了《符号学诸领域》等书的编写工作。我也在2013年夏去了兰州,在黄河之畔,与东兄重聚。那次,我住在东兄的家里。开会报到,东兄连会务费都帮我交了,让我很是感动。东兄这几年工作努力,被留学生赞为最喜欢的老师。每当长夜慢慢,他就烹茶一壶,坐在书房的电脑前,铺开成堆的书卷,灯下笔耕。晚了累了,就老酒一盏,听着黄河的流水声。这几年他学问猛进,出了像《先秦符号思想研究》这样的开山大作,其中很多都是东兄读书的感悟和独见。因为古代中国符号学基本上还是荒漠。此外还有《清词》这样的性情之作。书一出来,东兄马上快递给我。他本希望我写一篇书评,然去岁以来,连遭母亲和岳母之丧痛,使我懒于学问,疏离文字,竟没有写出来,我一直感到对不起东兄。但今岁成都重聚,东兄却很理解我,这就是真心兄弟啊。
古语说:“人生得一知己足已。”唐代元稹和白居易契阔相交,唱和一生,让人羡慕。我不敢说我们是元白,但我能确定祝东是我永远的同窗知己,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心灵的朋友。望江的水,日夜不停,悠悠不尽,常入我的梦中,给这个浊世的人以清永的味。
乙未七月秋 癸卯夏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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