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作家称《狼图腾》篡改蒙古民族文化 狼是否是蒙古族图腾争论再起
来源:观察者网
郭雪波微博截图
剧照(资料图)
原标题:蒙古族作家称《狼图腾》篡改蒙古民族文化 狼是否是蒙古族图腾争论再起
近日,姜戎小说《狼图腾》改编的电影《狼图腾》票房已经破亿,电影热映之际,
原著小说的一些争议内容再度被提及。此前,媒体调侃称“小说认为‘狼是动物中唯一不可驯服的、十分神秘的动物’,但如果狼真的不可驯服,那狗从何而来;最具讽刺的是,为了拍摄这部电影,制片方耗费不小费用训练狼……”如今,关于狼能否被驯服的讨论还未结束,蒙古族作家郭雪波的一则声明又引发了关于狼是否是蒙古族图腾的讨论。
郭雪波发表在微博的声明称,“狼从来不是蒙古人图腾,蒙古所有文史中从未记载过狼为图腾!这是一汉族知青在草原只待三年,生生嫁祸蒙古人的伪文化!蒙古人最早信萨满后佛教。狼是蒙古人生存天敌,狼并无团队精神两窝狼死磕,狼贪婪自私冷酷残忍,宣扬狼精神是反人类法西斯思想。我们保留诉诸法律捍卫祖先和民族文化的权利。”
郭雪波是中国作协会员,中国环境文学研究会副会长,著有长篇小说《锡林河的女神》、《火宅》、《沦丧》、《大漠狼孩》、《狐啸》,中篇小说集《沙狼》,中短篇小说集《沙狐》等。他1960年代末毕业于内蒙古蒙文专科学校毕业,1980年代曾在内蒙古社科院文学所专门从事蒙古族历史文化研究几年,自认“对自己民族的历史还是了解的”。
《狼图腾》中的许多细节也被郭雪波质疑,诸如,成吉思汗的战旗是九足神鹰,从无狼旗;“苍狼白鹿”的传说,歪曲了蒙古族经典史籍《蒙古秘史》的开篇一段描述:“孛日帖·赤那与妻豁埃亦·玛阑勒,渡滕吉思而来”,这是一对夫妻人名,孛日帖·赤那的意思为紫色狼,豁埃亦·玛阑勒的意思为花色牝鹿即母鹿,可姜戎把这直接当做真的“苍狼”与“母鹿”,称蒙古人祖先就是狼和鹿。
郭雪波在微博回应读者评论时表示,关于针对《狼图腾》的质疑,“我可是说了好多年……著名蒙古族老作家玛拉沁夫还找组织反映过,我们一直在呼喊,发我们的声音。可在狼图腾形成的利益集团面前,我们深感到声音何其微弱!”
几年前,郭雪波就认为《狼图腾》借用了自己作品关于生态文化的理念。“我也写过长篇《大漠狼孩》,后改版《狼孩》从积极角度描写过人与自然人与狼关系。2000年《大漠狼孩》出版后《狼图腾》作者通过他人从我这里讨要过一本,三年后他抛出《狼图腾》借用我的生态文化理念是小事我不计较,但给蒙古人愣按狼为图腾那就亵渎我们祖先篡改民族历史文化大事了。”
就像《狼图腾》自出版以来在历史学、民族学、军事学等多个领域就没有平息过的争论一样,关于狼是否蒙古族的图腾也一直有争议。在郭雪波文章的评论里,网友@仓野76指出,关于突厥-蒙古远祖的狼图腾崇拜,可以在《蒙古秘史》余大钧注本、姚大力《北方民族史十论·“狼生”传说与早期蒙古部族的构成—与突厥先世史的比较》、王小甫《中国中古的族群凝聚》第1、5章里找到证据。比如《蒙古秘史》开卷:“成吉思汗的根源。奉天命而生的孛儿帖·赤那(苍狼),和他的妻子豁埃·马阑勒(白鹿)”。余大钧注,“这说明蒙古远祖承了森林狩猎时代的鹿图腾和草原游牧时代的狼图腾。”
观察者网查询到,姜戎,原名吕嘉民,1946年4月出生,北京人,曾任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教师。1967年自愿赴内蒙古额仑草原插队,1978年返城,2004年出版作品《狼图腾》,凭此作荣登“2006第一届中国作家富豪榜”。
《狼图腾》被出版商称之为世界上迄今为止惟一一部描绘、研究蒙古草原狼的“旷世奇书”。但其关于“狼性”与我国各个强盛朝代文化历史的联系引起一定的争议和抨击。2008年,多位当年和《狼图腾》的作者姜戎一起去内蒙古插队的知青与相关专家在北京召开座谈会指出,《狼图腾》一书与事实出入较大。
如曾在内蒙古草原当了7年知青的作家马波认为,小说与事实出入较大。草原牧民对狼恨之入骨,没有任何牧民把狼当成神来膜拜。《狼图腾》虚构了一个事实,虚构了一种文化。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刘小萌说,从史学的角度看,对狼的图腾崇拜只存在于原始的先民信仰阶段,并且只是诸多图腾崇拜中的一种。
但同为当年内蒙古知青的画家陈继群认为,《狼图腾》毕竟是一本小说,对它不必过分苛求。《狼图腾》一书的价值在于,它有助于促进人们的个性解放和人格独立;它能提高人们的环保意识和生态观念,使更多的人增加对草原和草原文化的了解。
小说《狼图腾》曾于2007年获曼氏亚洲文学奖,如今已经在海外出版了意大利文、日文、法文等七种外文版本。
狼图腾:草原民族的信仰本文摘自《国家人文历史》2015年第3期,作者:郭晔旻。
根据十年前热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狼图腾》于2015年2月上映,影片投资超过3亿,筹备十年,实际拍摄周期长达一年半,耗时四年训练三代蒙古狼,国内首次真狼实景拍摄……这些噱头令这部电影广受关注,也令草原民族文化与狼之间的密切关系广为人知。
所谓“图腾”,是个舶来词,来自英语的totem。出处则是北美印第安人的阿尔贡金部落语言的“ototeman”,意为“他的亲族”,相当于整个部落的标记。
图腾崇拜是人类最早的宗教信仰样式,也是人类历史上最早、最奇特的文化现象之一。童年时期的人类把图腾看成是自己的祖先,是本氏族的标记和保护者。在初民的各类图腾物中以动物图腾居多,而在动物图腾中狼的图腾居于重要的地位。在作为犬科动物发源地的北美,美国人类学之父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一书中记录到,易洛魁人的6个部落共有38种图腾,其中7种是狼,居于首位。与北美印第安人一样,作为(除人类外)分布最广泛的大型哺乳动物,狼也成为亚洲内陆草原先民图腾的首选对象之一。
突厥以狼为祖先
狼图腾青铜饰,汉代,鄂尔多斯征集。2013年4月26日,北京中华世纪坛“匈奴与中原——文明的碰撞与交融文化展”
中国古籍中对于狼图腾最早的记载恐怕是先秦奇书《山海经》。这本书奇就奇在,虽说成书年代久远,许多内容看似荒诞不经,但在《隋书·经籍志》里《山海经》列史部地理类,马端临的《文献通考》也将《山海经》置于《经籍考·史考》中地理书之首,是中国各代史家的必备参考书。《山海经》卷十七《大荒北经》就记载“弄明(人名)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肉食”。对这段文字的解读中有一种说法是,“犬戎”以白犬为族祖,也就是图腾。而犬戎正是一个在周朝时期活跃在中国西北部(今甘肃东部、宁夏一带)的游牧民族。
汉籍中对草原民族狼图腾更为详尽可靠的记载见诸南北朝时期。《周书·突厥列传》记载“突厥者,盖匈奴之别种,姓阿史那氏,别为部落。后为邻国所破,尽灭其族。有一儿,年且十岁……弃草泽中。有牝狼以肉饲之。及长,与狼合,遂有孕焉……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十男长大,外托妻孕,其后各有一姓,阿史那即一也”;类似记录亦见于《隋书》、《北史》、《通典》等史籍,使突厥以狼为图腾广为人知。处于图腾崇拜时代的人们用绘画、雕刻等技巧把氏族的图腾形象,装饰在房屋的帐篷、旗帜、器物之上,并认为它具有神奇的力量。历史上的突厥民族在北方广大地区建立强大的突厥汗国,其影响力极大,对北方其他民族及后世民族的影响也非同小可。取代突厥汗国称雄草原的回鹘汗国亦在《新唐书》中留下了“牙门建狼头纛”的记载,此与突厥可谓一脉相承,亦是草原民族崇拜狼,以狼为图腾的文化遗存。
1956年,蒙古国考古界发现的突厥汗国时代(552-774年)的墓葬遗址“包格图(bogutu)碑”证实了突厥人“狼图腾”的真实性。墓葬是在一个方形土包上用石头堆积起来的,其直径为10米,高0.7米。在墓葬遗址东南有一通褐色砂岩制石碑,即学者们命名的“包格图(bogutu)碑”。这块高1.98米、厚0.2米的石碑的正面和侧面刻有粟特文和梵文的铭文,而石碑顶部的浮雕表现了狼、很可能是母狼怀抱其腹下小孩的景象,显然说的是突厥族阿史那氏以狼为图腾的故事,与汉籍的记载相符。此外,苏联考古学家也曾在蒙古国挖掘出一个古庙遗迹,从中发现了一条腰带。腰带正中央刻有一只母狼喂奶四个男孩的图画。这幅图画所表现的也可能是突厥传说中的狼照料人类的主题。
苍狼与白鹿:蒙古族图腾
狼噬牛纹金牌饰,战国,1972年内蒙古伊克昭盟杭锦旗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继突厥(包括回鹘)之后,在漠北草原兴起的蒙古民族也于遥远的古代社会中就孕育了自己的图腾:狼,并伴随有诸多的图腾传说故事。在《蒙古秘史》的开篇就写道,“奉天命而生的孛儿帖赤那,和他的妻子豁埃马阑勒,渡过大湖而来,来到斡难河源头的不儿罕合勒敦山扎营住下。他们生下的儿子为巴塔赤罕”,这就是成吉思汗的族源:“孛儿帖赤那”——苍狼,“豁埃马阑勒”——惨白色的鹿。这实际上反映了成吉思汗远祖对过去森林狩猎时代鹿祖图腾观念的承袭,以及后来进入草原游牧时代对狼祖图腾观念的承袭。在蒙古地区发现的一些古代岩画等原始技术作品中,鹿往往和狼在一起出现。拉施特在《史集》里将蒙古人称为“现今称为蒙古的突厥语部落”和“过去就称谓蒙古的突厥语部落”。
在《蒙古秘史》中,驯化的狼——狗往往也是作为正面形象被歌颂的。对古代蒙古人来说,狼和狗的差异甚微,狗与狼的称谓的转换交替不存在障碍。直到近现代蒙古民族民间仍然忌讳直呼“狼”,而代之以“天神之狗”、“野狗”。
《蒙古秘史》记载,在成吉思汗先祖朵奔篾儿干去世之后,他的寡妇妻子阿阑豁阿又生下了三个儿子,正当人们对此大惑不解时,阿阑豁阿说道: “每到深夜有一发光之人从天窗飞进屋内抚摸我的腹部,其光芒都透入我的腹内。待到天亮时,才同黄犬般的爬将出去”。此处的“黄犬”就是“天子之息”的化身和代表,感生受孕是我国各民族神话中的一个重要主题,而在这些感生神话中使人类受孕的则是在本民族的集体意识里备受尊崇的存在物(如汉文化中的龙),人们用这样的方式来表明神授之意,通过图腾感生不仅表达人们对图腾物的膜拜,更能够增添所降生英雄的神性和权威性。
狼和狗都是英雄的象征
此外,成吉思汗身边不乏勇猛忠诚的英雄,其中首推“四杰”——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博尔术;“四狗”——忽必来、哲别、速不台、者勒蔑。在汉民族的观念当中,把英雄比喻成狗似乎是一件荒谬的事,而在草原民族中,这种现象则大大不同。除“四狗”之外,成吉思汗的三弟勇猛的合撒儿,就是以狗的名字来命名的。又如在描写成吉思汗与乃蛮部塔阳汗的纳忽崖之战时,作者借札木合之口对诸位英雄进行了描写:“四条吃人的疯狗,挣脱其钢铁锁链,欲吃我人肉尸骨,垂涎三尺狂奔而来!饮朝露捕飞禽,骑乘风暴疾如飞,射弓箭舞刀枪,素以战器为伴友,此来四条疯狗者,乃为蒙古大战将者别、忽必来二人和者勒篾、速别额台也!” 由此可见,在《蒙古秘史》中,明显是将狗(狼)作为膜拜和推崇的对象。
从突厥到蒙古, 草原民族为何喜爱将狼作为图腾?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对狼等凶猛食肉动物的敬畏之情充溢在草原民族意识深层。尤其是对于从高山森林退出,来到草原上进行游牧生活的部落来说,狼作为草原上最大的食肉动物,每时每刻对牧人的生产生活产生威胁。而生产力水平低下,缺乏对付自然灾害能力的先民们只能消极被动地预防,甚至以畏惧敬仰、祈求拜倒来减少狼所带来的危害。时至今日,草原民族的神话传说和英雄史诗中狼图腾的痕迹依然无处不在,哈萨克人不能骂狼,更不能指着狼骂,在哈萨克民间谚语中,狼代表着“好汉”、“勇士”,狼成为代表着勇猛顽强、奋勇向前和坚忍不拔的品格象征。还有狼身上连着鹰头和鹰翅,扑向狮子、猛虎的形象,以表示对凶悍和刚烈的歌颂。
我不喜欢小说《狼图腾》,但却很喜欢它的电影
来源: 澎湃新闻网(上海)
乌力吉
电影《狼图腾》剧照
我不喜欢小说《狼图腾》,但却很喜欢电影《狼图腾》。
这话听着有些绕,且听我阐述一下理由。
作为一个出生在汉地的蒙古人后代,我虽然粗通些蒙语,但几乎用不上。
我的生活与草原很远。
所以,我像写过《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的席慕蓉老师一样,通过翻看有关蒙古的书籍,听蒙古音乐,聊以慰藉自己精神世界的乡愁。
《狼图腾》这本书,我就是这么着买回家的。可至今,我无法静静心心把书看完。每一次阅读的尝试,都被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别扭挡了下来。
十几年来,已经有许多老师对这本小说进行严厉的批判,认为其伪造史实,无视历史学、军事学、民族学、生物学常识。这些文章从博客时代一直就有,读者如有兴趣不妨去搜索一下。
我的观点基本与那些持批判态度的老师们一样。还要补充一点,我很不喜欢姜戎老师的文笔。这话多少听着有些托大,但我就是对姜老师的行文不感冒。这其实没有好坏之分,就好比你喜欢川菜,可我就是吃不惯麻辣一样。
所以,我一度很好奇,这本书当年是怎么红起来的?
以内地书市的理由看,本书鼓吹的“狼性”,似乎深得营销人士的推崇,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国内多家企业老板对这本书予以肯定并极力推荐,给出的理由,很难说是书评,因为他们常要求销售团队学习书中的“狼性”,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而为什么这本书能在海外市场“畅销”,吸引到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我以为翻译的再加工对《狼图腾》在全球书市的推广,起了很大作用。我读过英文版、法文版,以及新蒙文版,给我的感受是一致的,比之原著,焕然一新的感觉。
这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延续到了电影《狼图腾》上。
姜戎曾在最近的一篇文章中,给予电影很高的评价,他写道:相比之下,我在小说中有关狼眼的文字,则逊于阿诺的电影画面的力量。
其实,何止狼眼部分。
电影《狼图腾》剧照
这么讲吧,小说《狼图腾》似乎在构建一种狼的品行与当代中国人国民性的改造问题。电影《狼图腾》则跳出民族主义的桎梏,它更本质的是在讲人类与环境的问题。
暂且跳出小说与电影,简短说一下我们草原的环保问题。如果你搜索内蒙古+水污染,结果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去年就有轰动一时的“查汗淖尔湖湖水污染”事件,此事后来官方一再出面辟谣,但一个关键因素是,随着内蒙古经济的发展,工业化带来的污染问题,持续引发人们忧虑。因为在脆弱的草原,水是一切,没有了水,草原就会变成沙漠。
今年2月13日人民网的消息:中国科学院领导的中科院植物研究所和北京大学研究团队日前发布研究成果称,过去30年间,内蒙古自治区的湖泊总面积缩小了约30.3%,呈快速消退趋势,煤炭开采和灌溉耗水是主要原因。
牧民是逐水草而居的,失去了草原,没有其他技能的蒙古族牧民,还能去干什么?
这部电影,以我的观点,就在讨论这个问题,这在以往反映内蒙古/蒙古族的中国电影里很少涉及。所以我这两天一直在微信里给族里亲朋好友推荐这部电影,给出的理由非常的情绪化:蒙古人一定要去看。
其实,这是没有国家、民族、地域界限的好电影。
在阿诺的叙事中,草原上的每一个生灵,都是在腾格里(长生天)的安排下,有序地生老病死,这样和谐的秩序中,包括人类、羊、马、狗,当然还有黄羊、老鼠和狼,每一个生灵都有活着的理由,每一个生灵的死亡都有其死亡的意义。
然而,插队知青,以及派他们下来的生产队、东边来的蒙古族农民,这些外来人,要么并不懂得长生天的道理,要么已经忘记了长生天的嘱托,为了自己的私利(自身的生存),破坏了长生天的秩序。
正因此,在这些人看来,狼是邪恶的,是需要消灭的。
叙事语言转化成上述框架后,虽然情节基本仍是小说里的情节,但内核却发生了改变。变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没有那么说教味浓烈。
在大银幕上,草原是那么的美,以至于我差点忘记了真实草原上,无处不在的羊粪味。
单从视觉角度来说,本片中的狼马大战,就能值回票价。
只是说句难听的话,我不懂中影为何执意要在如此合家欢的春节档,上映这部题材沉重的电影。为何不能放在刚过去的一月或者索性推到没有什么大片的三四月?
还有,是谁决定邀请汪峰演唱主题曲的?
唉,听到那歌的一刻,心就凉了一半。
写稿才意识到,汪峰还给狼图腾弄了个英文版主题曲,my heart 唱成my hurt,这发音真叫渣。
腾格尔老师作词作曲并演唱的《狼》,在立意上更接近这部电影:
在茫茫的戈壁沙丘上
有一只孤独的狼在嘶鸣
它的嘶鸣像闪电划破了长长的夜空
它的嘶鸣像利剑穿透了多少猎人的心
在高高的峻岭峭壁上
有一只孤独的狼在嘶鸣
它在呼唤帝国时代族群的荣耀
它在寻找森林草原辽阔无边的家园
多少代香火不断
如今面临着生死存亡
多少年荣辱与共
如今只有它孤独的嘶鸣
《狼图腾》:中华民族与狼共舞?
文/公元1874
《狼图腾》是数年前的畅销小说,当年占据了各大书店畅销书排行榜前十很久,我在书店里见过很多次,但都没有看得进去,大概是知青生活和内蒙古的背景跟我这个南方小镇出生的80后相差太远,没有感召力。直到后来年纪大了些,有次闲极无聊,在ipad上下载了电子版,花了两天时间看完,深有感触。但要注意,这份感触并不是多喜欢本书,而是对故事有着两层感受。
一方面,原著作者姜戎显而易见的怀念人与自然和谐生活的状态,号召环境保护,对经济发展带来的资源破坏所担忧。这是一个很普世的价值观,值得鼓励,里面草原的消失,狼群的缩减,人对于自然的破坏,都让我触动;但另一方面,故事里对“狼性”的无限夸大,对野蛮战胜文明的一种赞美,甚至拔升到“汉族之所以百年来被欺压,都是因为狼性不足”的高度,就有些诡异了。我自认是个温文尔雅,与世无争,对于这种动辄把狼性赞美到无限高的地步觉得非常莫名,尤其是书中提及成吉思汗,对于他征服亚欧大陆的那种崇拜,更是觉得荒唐——成吉思汗当年到处杀戮,只有摧毁没有建设,尽管打下大片土地,但对于这些被征服的土地上的人民而言,几乎都是灾难,尤其是元朝对于中华大地的野蛮统治,汉族成了下贱种族,形同猪狗,更是一段屈辱的历史,远胜于日本侵略中国的那些年。南明钱谦益写出“崖山之后无中华”,意指南宋末年崖山海战后,陆秀夫背负着宋朝最后的小皇帝投海自尽,华夏文明遭受游牧民族浩劫,破坏殆尽。虽然我并不完全同意这个观点,但相信稍微了解历史的,对于元朝都不会有太高的评价。
因此,在《狼图腾》里多次出现对于成吉思汗及其铁蹄大军的崇拜,将成吉思汗和狼性挂钩,号召汉族要在精神上皈依“狼图腾”,这个观点,就连我这个少数民族,都觉得万万不可,相当荒唐,不可理喻。
后来得知这本书要翻拍成电影,就很担心,担心这种心态会延续到电影里。还好,执导的是法国人,还是一个很靠谱的、曾经拍出过《兵临城下》这部经典之作的让-雅克·阿诺,我觉得还是值得期待。
看完电影之后,这种担心也就烟消云散。是部好电影。
我认为《狼图腾》是少有的改编胜于原作的电影。让-雅克·阿诺把原著小说里的意识形态降到最低,文革的背景、对于男主角的家庭与时代的刻画,也同时被降到了最低,这就使得“狼性融入中华文明”和“伪伤痕文学”两种在原著小说里意识形态浓郁的元素,在电影里几乎没有出现(成吉思汗只被提及一次,男主角在北京的镜头也只有一个)。
选择这一个搞不清楚中国历史的法国导演有一个好处,就是他没有着迷于原著小说里上面提到的我所不喜欢、也不认同的历史观,没有去扯狼性融入中华文明之类的破论调,而是把故事基调放在了人与自然上面。这就使得《狼图腾》电影版有了一个能被更多的观众所能接受的价值观——保护自然、保护草地、保护珍稀动物、可持续性发展……这些内容,想必正常人都不会反对吧?当然,最大的功劳还是本片编剧芦苇老师。从他改编《霸王别姬》就已经展现了将中上程度的原著变成经典之作的功底,这次也没有失手。
电影里,冯绍峰和窦骁扮演下乡知青,从北京来到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而后在放牧过程里与狼群开始打交道,在“狼视眈眈”中,冯绍峰扮演的陈阵开始接触狼,进而对狼开始感兴趣,想一步步了解狼,当中各种风波和故事也就接二连三的发生,甚至到了生与死的边缘。从这个故事主干来说,冲突和强烈,包顺贵这个书记饰演的反派也很到位,他几次出现都有力地推动了剧情的发展,他一次又一次传递“领导”的指示,开始干各种荒唐事,让已经开始平缓的叙事迎来一个又一个高峰。
至于狼本身,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之前宣传时提到狼有多难养,花了多少年的功夫,有多么辛苦,在电影里大部分时候处理人与狼的对峙都是蒙太奇手法,近景特写狼,再特写人,而后航拍狼和人和动物跑来跑去……也就那样了,特效里还出现了几次穿帮——特别是黄羊那一段,我看的巨幕版,所以黄羊很明显就是CG做出来的,假得很。其实现在的CG技术早就可以以假乱真了,《智取威虎山》里和杨子荣搏斗的那只老虎做得就挺好的,《狼图腾》里找那个团队来做几只狼,总比现在费力不讨好要成功——毕竟《少年PI的奇幻漂流》里,强如李安也要用CG做老虎,追求真实不真实,对于电影这门光影艺术而言,意义并不大。
吐槽了特效和狼的镜头,但其实还是要肯定当中人与狼相处的那些段落,特别是陈阵和小狼一起成长的过程。这部分,让-雅克·阿诺充分发挥了自己拍《虎兄虎弟》《熊的故事》里对人和动物的刻画,将小狼的成长描绘得栩栩如生,令观众感同身受。相信看了电影后,观众都会喜欢上那只小狼。其实把这只作为主角的狼拍得那么棒,电影本身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而后要称赞扮演男主角陈阵的冯绍峰。这个演员自从拍完《宫》,离开于正和宫斗剧之后,成长的速度难以想像。过去还觉得是个不能吃苦的偶像派,但最近几年他接的戏,没少把自己折腾,《后会无期》里就已经跟着二杆子导演韩寒一顿吃苦,《黄金时代》里据说分文不收跟着汤唯在哈尔滨天寒地冻;到了《狼图腾》里,都能想像到他在内蒙古没少得了遭罪。其实吃苦本身没什么好炫耀的,一个称职的演员,吃苦是分内事,但有时候就怕演员吃了不少苦,拍出来的却是一部烂片;所幸是,《狼图腾》本身不错,演员吃的苦,是有价值的。
一部电影如果看完之后还能让人有反思,总是件好事。这部电影在历经众多波折之后,呈现在大银幕上的状态,虽然并不完美,却至少是给力的。不谈民族主义之后,以环境保护为内核,再有着人与自然的刻画,尤其是里面出现的狼,没有对白(也不可能有对白),但却像主角一样充满着“人”的智慧——这种奇妙的感觉,在观影过程里屡次出现。人妄想胜天,少了敬畏,无数的灾难则是大自然对于人类这种野心的惩罚;而在《狼图腾》里,那群“东边来的人”对于自然的破坏,更是让我看得愤怒与隐忧。
最后说一句:图腾这词汇本身就是印第安人的方言。如果硬要给中华文明安一个“图腾”,我觉得那图腾应该是龙,而不是什么狼。
[小说]《狼图腾》:一场对狼的集体怀念
爱恨交加人与狼
文/程一身(书评人)
姜戎的《狼图腾》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小说,就是用通常的文化小说也不能完全概括它,因为作品中具有浓郁的生态意识,这里我暂且把它称作生态文化小说。
《狼图腾》作为小说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作者聚焦的对象是具有双重身份的狼:首先是活生生的动物,同时又是草原人的图腾。这种双重身份决定了狼和草原人之间既相敌对又相依存的关系:首先狼要吃羊、吃兔、吃马甚至还吃人,这是人狼相敌对的一面;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惟一能制服狼的就是人,但是人也离不了狼,狼是“草原四害”的天敌,如果没有狼,草原很快就会遭到黄羊和老鼠的破坏,这就会使草原人失去生活的基地。这是人狼相依存的一面。
在这种复杂的生态链中,人是调节生态平衡的决定因素。人适量捕狼,狼吃食其他动物,其他动物以草为生。人狼共处成为草原人的宿命,他们活着就是不断与狼做斗争,死了就让狼吃掉(所谓“天葬”)。这里既有生存的残酷:狼对其他动物的伤害和对人的威胁;也有深沉的责任:草和草地是草原人的最疼最爱,在他们看来,草像动物一样是有命的,为了维持生态平衡,人不能把狼赶尽杀绝,任由其他动物无节制地繁殖生长,那样只能毁掉整个草原;更有永恒的寄托:千百年来,牧民过世后都要以毡裹尸,用牛车送到天葬场。如果三天后死者不被狼吃掉,他的灵魂就不能升上腾格里(在蒙语中是“天”的意思),总之,“……死者已属于狼,属于神”。生者需要狼维持草原的生态平衡,死者需要狼寄托已逝的灵魂,这是狼作为草原人的图腾的双重意义。
这种人狼既敌对又依存的关系使草原人的生活充满了悲剧性的经历:“一方面要忍受牲畜遭狼屠杀的悲哀,另一方面还要忍受不断去杀害狼的痛苦……”这也是作品中最震撼人心的地方。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作者表面上写的是狼,实际上写的却是狼与人在斗争中依存的关系,确切地说,作者要探讨的是人应该如何在生活着其他动物的草原上生活的问题。与一般的写人际关系和冲突的小说不同,而这正是这部小说的奇异之处。
为了揭示人狼之间的复杂关系,作者不得不在作品中穿插大量的生态知识,这就使作品中充满了大量非小说性的因素。那么,作者是如何把这种生态题材和主旨升华为小说中的有机部分的呢?这就得益于作者巧妙的视角安排和高超的结构能力了。作者所要表现的是草原人,这种表现不是把草原人推上舞台让他们自编自演,而是把故事安排在知青上山下乡这个特定的时期,借助从北京来的学生这个视角完成的。这个视角不仅使一部近似生态科学的小册子小说化了,而且它展示的是两个民族之间不同观念的碰撞与认同的动态进程,而其主体则是表现草原人的生活观念。整部作品最主要的就是对狼这个草原图腾的文化反思。
狼在汉文化里一直是个反面角色,凶狠而狡猾。这主要是因为它最初直到现在往往是威胁人生活的一种异己因素。狮子和老虎常常居于勇猛的王者姿态,而狼却很少赢得人们的赞许,汉语中有关狼的成语几乎都含有贬义:狼心狗肺、狼子野心等等。康海笔下的中山狼是负恩的、蒲松龄笔下的狼是狡黠的。而《狼图腾》这部著作则是对汉文化圈中的狼文化观念进行的一次有些矫枉过正的观念更新。作品以细致的描绘向读者表明:狼并非像人们认识的那样一无是处的坏。如果狼不对人构成威胁,人们并不是不想拥有它的凶猛(人何尝不想像狼一样勇猛无敌)甚至它那过于狡猾的诡计(客观地说,那不过是狼的生存智慧罢了)。而且作者还挖掘出狼的组织性、战术策略、团队精神以及自我牺牲精神,甚至还包括与人性相通的狼性。这些都有助于人们刷新对狼的认识,至少不再是简单、片面、带有成见地看待狼了。我认为这是《狼图腾》一书的最大意义所在。
但是如果仅仅认为作者只是为狼正名就会低估这部小说的意义。当毕利格老人既打狼又护狼的对策被把狼全部消灭的政策取代后,狼群成了历史,草原成了回忆,人类的生态环境陷入危机,作者在写本书三稿时在北京前特别注明“强沙尘暴下的”几个字,其迫切的现实意义跃然纸上。这只是从生态层面来说的,作者还频频触及历史文化这个更深的层次,如作者借陈阵在观看狼群围猎黄羊时感叹以草原为主的北方少数民族的智慧都来源于狼,把狼看成了“伟大卓越的军事教官”,从而认为创造世界历史上最大版图的草原帝国征服华夏、横扫欧洲的军事才华来源于狼的教导。作者还进一步认为“狼图腾的精神比汉族的儒家精神还要久远,更具有天然的延续性和生命力”,并提出中华民族的“龙图腾只是狼图腾的演变形式”的看法,从而表达了以“炎黄狼”熔铸“华夏羊”为“现代文明狼”的愿望。这些提法可能有些过火或者需要做进一步的证实,但是无疑值得当代每一位中国人深思。
我为什么选择《狼图腾》?
文/安波舜(《狼图腾》出版人)
至今还有不少出版人疑惑:一本写动物的、没有爱情、没有一点性的大部头小说居然如此火爆?我是从一开始就觉得《狼图腾》下半年一定会比上半年卖得好,明年一定比今年卖得好。
这本书在刚出版的时候,许多人认为是本好书,但不是长销书,更不会成为畅销书。这个观点在新书发布会上有人提出过。而且我知道不少人这么认为。至今还有不少出版人疑惑:一本写动物的、没有爱情、没有一点性的大部头小说居然如此火爆?我是从一开始就觉得《狼图腾》下半年一定会比上半年卖得好,明年一定比今年卖得好。20年以后,还会有爷爷对孙子或者爸爸对儿子说:有一本写狼的书你必须得读……
从目前的情况看,我最初的判断已经被证实了一部分。我觉得它被读者接受不仅仅是题材的空前绝后,也不仅仅是人们环保意识的加强,而是因为我们的血液里确实有着曾经的狼性的基因,我们有着华夏民族开疆拓土的英雄崇拜,我们的意识和潜意识里有着自由的冲动和刚性的向往。这些东西平时好像不太显现,或者说被雌化的社会现实深深掩埋,而《狼图腾》恰恰用自己的故事将这些人类美好的情感呼唤出来,或者说下猛药激发出来,产生巨大的社会共鸣。于是,所谓的市场产生了。
我对作品的市场判断,从来不看有形的先验的市场参照,就看作品本身故事的经典意义和呼唤的是人的哪部分情感,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是生理还是心理、是精神还是灵魂?狼的故事的紧张激烈,让我的生理和心理都发生了反应;狼的韧性和智慧给了我精神撞击,游牧民族的宗教图腾又给了我灵魂的昭示;小狼的迎风起舞,使人顿时有了对天地自然的敬畏……这样的书,怎么能够不畅销呢?
最近,一个朋友兴奋地告诉我,他在地铁里听到三个年轻人聊天,一个说,现在的社会是狼多,一个说是羊多,一个说我们是该做狼还是该做羊?一本写狼的书,看上去那么遥远,其实又那么的实际具体。居然使人们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人、社会、自然;联想到个体的生命形态与社群的关系;甚至联想到人之所以成为人的理由和本质。
一次慷慨激昂的媚俗
文/李敬泽(批评家,《人民文学》副主编)
市场不是一群狼对付另外一群狼,市场和西方现代文明是极为复杂的建构,它的基础当然有勇猛、进取,有马基雅维利,但更有清教精神,强调的是敬畏、勤奋、忠诚、信义、纪律等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能根本不缺什么“狼性”,而是过分“狼性”了,以至于恨不得把“狼”当“图腾”。
这是一部好小说,但看起来作者的志向决不仅仅是写一部好小说,他在其中还阐述了某种宏大的历史观和价值观,对这一部分,我完全不能同意。用“狼性”、“羊性”这种简单的概念来解释中国历史和中国的文明进程是完全不能成立的,更不能解释世界历史和世界文明。作者认为历史上的成功者都是狼,失败者都是羊,姑且不说历史上的成功和失败如何衡量,这种倒推法本身就靠不住,诸如游牧民族在军事上的优势、资本主义在西方的兴起这些问题,决不是比谁拳头大这么简单。这种说法也许只是满足了大众对简单通俗的历史观的需求,可以说是一种慷慨激昂的媚俗。
《狼图腾》畅销,我丝毫不意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迎合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关于自身能力和生活的焦虑,如果你读了这书认为自己还不够“狼”,那么作者的目的达到了。但问题的实质是,在全球化格局中,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是不是要成功就得变成“狼”?市场是什么?市场不是一群狼对付另外一群狼,市场和西方现代文明是极为复杂的建构,它的基础当然有勇猛、进取,有马基雅维利,但更有清教精神,强调的是敬畏、勤奋、忠诚、信义、纪律等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能根本不缺什么“狼性”,而是过分“狼性”了,以至于恨不得把“狼”当“图腾”,这样下去,作者想通过把大家变成狼来实现中国文明复兴的期望恐怕是必定落空的。
小说写得很用功、很规矩。作者的文学资源主要来自俄罗斯文学,完全没有受到中国文学二十几年发展变化的影响,这使他充分展现了传统叙事的力量。其次,作者独特的亲身经历使得他对这个题材有深入骨髓的了解,把“狼”作为价值的焦点,围绕它组织起一个丰厚的艺术世界,这是其他作家不可能做到的。
《狼图腾》带来阳刚之气
文/陈晓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当代能把握小说叙事之大势的人不多,随着宏大历史消失缩减,人们更多地回到私人经验中去找到表达感觉。姜戎的《狼图腾》可以说是继张承志之后的草原书写的又一次雄性写作的高潮。
这部作品的叙事方法———按照李敬泽的说法,是属于中规中矩的一路,也就是现实主义的一路。作为一部厚重的作品,作者精心构思了十多年,写作了六七年,其用心用力是当代创作界少见的。更重要的在于,作者有想法,有一种精神气质,有一股气韵贯穿始终。如果要说到艺术性,它具有阳刚之气,这也可以说是对当下比较柔软的文学写作的一次挑战。其大气磅礴,其豪迈之情,依赖故事主体的强悍野性,依赖其故事展开的背景之空旷辽阔,确实有一种大势。当代能把握小说叙事之大势的人不多,随着宏大历史消失缩减,人们更多地回到私人经验中去找到表达感觉。姜戎的《狼图腾》可以说是继张承志之后的草原书写的又一次雄性写作的高潮。
这部作品以狼为故事的主角,这也是中国现代以来的小说描写动物最充分的作品,它可以划归在“环境生态文学”这个新兴的文学种属下。关于环境生态文学在中国当代文学的研究中正方兴未艾,这部作品倒是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范例。它对狼的生物本性的描写、对人与狼的战斗惨烈的表现,对辽阔草原的大自然背景的展示,都值得认真研究。就艺术性而言,我以为作者能驾驭宏大有气势的叙事,能把握大起大落的情节,结构变化也运用自如,都显示了作者相当高超的艺术技巧,特别是语言舒畅而有质感,这是真功夫。
至于说到这部作品的重要主?要用“狼性”来追溯中华民族的历史和图腾崇拜,并以此来提升当今中华民族的性格力量,我想这是要慎重考虑的。两个月前召开的那次讨论会上我就说过,用“狼性”与“羊性”来归纳中华民族或西方民族的历史及性格很不恰当,这既简单粗暴,也与事实不符。安波舜先生反复强调广大读者能从“狼性”的张扬中感受到鼓舞的力量,我没有作过统计学的调查,无法断言。就我的理解,还是这部作品在文学性的意义上给人以丰富的感受,才可能引起强烈反响。
关于小说《狼图腾》的感觉
老鬼
凡到过草原的人都知道牧民是最恨狼的,没有任何蒙古老乡把狼当成神来膜拜。因为狼不但吃羊,还进行屠戮。你饿,吃一只也就罢了,狼进羊群可不是只咬死一只,它总要在羊群里玩儿扑杀羊过瘾,发疯般的追逐撕咬,非一口气咬死咬伤数十只羊不停止。尽管它自己根本吃不了这么多,还一个又一个地追着咬羊撒欢儿。这一点跟狮子不同,狮子吃饱了就不会再去扑杀猎物。
说狼残忍贪婪,就因为它有这个毛病。吃饱了还要追咬羊,没个够。狼的这个独特个性使它特别招牧民恨。放羊的须臾不能离开羊群。否则,片刻工夫就会被狼咬躺下血淋淋一大片。因此草原上年年打狼,牧民见了狼必消灭之,决不放过。经过这么些年的围剿捕杀,内蒙古乌珠穆沁大草原上已几乎看不见狼,只在偏僻的深山老林,还有它的踪迹。
1969年春天,我的一只狗仅仅因为咬死了几只羊羔,就被蒙古牧民追着打,非置之死地。我当时曾挥舞大棒,誓死保护自己的狗,也无济于事。牧民通常不爱打架,但为了打咬死羊羔的狼和狗,他们不惜跟任何人翻脸,哪怕你是北京来的知青。为挽救这条狗的生命,我反复跟牧民交涉,希望别打死,哪怕赔钱也行。但老蒙毫不妥协,断言咬死羊羔的狗就是狼,必须打死。自那以后,我对蒙古族牧民与狼不共戴天,视狼如敌,必须赶尽杀绝,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世世代代在草原上生活的牧民见了狼就追,追上就打,格杀勿论,早已成为一个风俗习惯。就因为狼有那个嗜杀的坏毛病,吃饱了还要在羊群里祸害。受伤的羊即便当时没死,肚裂喉破也活不多久……从我接触过的牧民中感到他们对狼没有任何好感,恨之入骨。
一个民族的谚语最能反映这个民族崇拜什么。在《蒙古族谚语》(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中,狼总是作为反面形象出现。随手翻一翻,就找了一些如:“扔灰时别带火,放牛时当心狼”、“狼趁雨天出动,贼趁机会下手”、“没有不吃肉的野狼,没有不捣鬼的狐狸”、“狼的毛色容易变,狼的恶性很难改”、“吃羊的狼发胖,受贿的官儿发财”、“听见狗咬拿起鞭,听见狼嚎拿起枪”……
在这里你看不到一丝一毫对狼的敬意。所以《狼图腾》这本书与事实相违,无法接受。
文艺作品是生活的反映。细节可以杜撰,情节可以杜撰,但构成全书骨架的基本事实却虚构不得。不只是我,身边所有到过内蒙古牧区插队的老知青们,也都接受不了这本书。因为它虚构了一个事实,虚构了一种文化。恰恰相反,蒙古族牧民非但不图腾狼,反而见狼就杀,认为这种动物与苍蝇老鼠臭虫同属一类,是害兽,大大的害兽。以扑咬羊为乐,一咬就几十只,上百只……必须坚决消灭。事实上他们几乎要把狼给打绝种,毫无一点点恻隐。
尽管也知道狼这种动物还是有不少优点。尽管杰克·伦敦写狼的文章很凄美。但对大力鼓吹狼道精神的这本书还是难以接受。因为它所描绘的跟我们在内蒙古草原上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太离谱了。
多年前我就认识《狼图腾》的作者。原来我是很尊敬这个人的。都曾在内蒙古牧区插队,都在一打三反运动中给抓了起来,都尝过兵团小牢房的滋味,都是兵团保卫处冯处长审问的,都曾被众叛亲离,让人划清界限……这些相同经历,使我们很有共同语言。在思想解放的岁月,他曾积极热情地投入,成为了民主墙前的常客。他的“人民掌管不了干部,所谓人民当家做主就是一句空话”的观点也激起了我的强烈共鸣。所以我曾把他的一些故事写进我的书《血色黄昏》里。
但《血色黄昏》出版后,他的两位前妻忍受不住了,愤愤找上门来,向我控诉了这个人的另一面以及她们个人的痛苦经历。当年在东乌旗插队的老知青们也几乎都对这两位弱女子持同情态度,一致谴责了那位作者。接着,有知情者陆陆续续向我揭露了那位作者的种种问题。因而《血色黄昏》再版时我把这个人物删去。
两位前妻都曾发疯般的爱过此作者,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小说一样浪漫传奇, 又均先后被作者喜新厌旧掉,所以两位前妻都对作者由爱转恨。不过我作为旁观者,总觉得该作者虽有毛病,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坐过牢,不断受打压,为中国的民主进步干了一些事情。不大赞成作者两任前妻对他穷追猛打。
自《狼图腾》出来后,情况有了变化。浅薄的媒体们纷纷吹捧《狼图腾》,给之罩上种种光环。该作者的两位前妻处境却每况愈下。没有人关心她们,没有人理睬她们,没有人听取她们的意见和呼声,似乎她们的遭遇活该,谁叫你是羊的,就该被吃。甚至还暗示她们品行不好……随着商家大炒《狼图腾》,报刊广播连篇累牍地颂扬这本书,无形中给两位前妻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和贬抑。她们除了默默忍受被遗弃后的穷苦卑微和孤独生活外,精神上还要承受着那个前夫志得意满,名利双收的折磨。
她们为这个作者付出过巨大牺牲,受到了惨重的伤害。第一任前妻调回内地后,为跟刚出狱的作者结婚,不惜以头撞墙来反抗家庭干涉,并专程返回内蒙古草原与作者完婚。第二任前妻为了作者,甘心一次次堕胎,不要孩子,甘心在家伺候丈夫,一个工作也不找,不惜得罪自己父母。从70年代回城至今始终无业,牙齿几乎掉光。可以说她们把自己一生完全都献给了他。
针对我的《血色黄昏》中有个人物一半是以这个作者为原型。第一任前妻曾写过一本知青小说《落荒》,揭露了此作者的种种欺骗行为。而第二任前妻自离婚后二十多年来也四处奔走,不知疲倦地搜集前夫的材料,与之打官司,告诉人们事实真相。
前不久,她们又对我谈到《狼图腾》一书的问题,谈到其中的种种不真实,荒谬以及她们的愤怒。并给我推荐过多篇批判《狼图腾》的文章。她们对现在社会上美丑不分,正邪颠倒,颂强贬弱,鼓吹兽性(狼性),十分的惊讶,十分的忧虑。她们现在是又老又丑又穷又病,无人注意,处境困难。她们虽然并没有让我干什么,但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她们给我的一些文章摘录在我的博客里。
在一片对狼的颂歌声中,让世人听听另一种声音,对她们也是个安慰。
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3017-86996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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