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静下心来,不管那些规矩,我以为应该多想想,可以多写写,但一定要少发表。我是很懒散的,可以拿这句话做借口。最近看了几行高斯的故事,与他老人家比起来,我们更没有什么可以发表的。
高斯(Carl Friedrich Gauss),那个公认的数学王子(现在该称王爷了),并没发表多少东西。他的众多发现都没发表,只在日记本里留下些碎片。他的日记像密码本儿,只有结果,没有过程。例如,1796年7月10日的日记是
EgamaPHKA!num = Δ + Δ + Δ
意思是他发现了(像阿基米德欢呼的Eureka)每个正整数都是三个三角数之和。
有人说王爷不愿发表是因为受了刺激——他的《算术研究》被法国科学院拒了,所以决定只发表大家能接受的东西。法国科学院在1935年洗净了这个污名,因为从档案看,王爷并没有把手稿交给他们。
我倒想起另一个真正受了刺激的作者——爱因斯坦先生。他曾给Physical Review“赐稿”,按惯例被拿出去审查,似乎没有通过。老爱一生气,从此与PR断交。PR真幸运啊,因为老爱晚年的文章大都是垃圾(这是一些大物理学家的评价)。在这方面,我们受到的刺激一定更大也更多,却没法儿像老爱那样冲冠一怒,炒哪家杂志的鱿鱼。
王爷对朋友说,他在26岁(小爱的奇迹年就在26岁)前,新思想“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在脑子里喷涌,根本来不及写出来,只能勉强做点儿笔记。他发表的论文和他的笔记一样简洁,“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简直像宋玉同学的邻家女孩儿那么完美。王爷的观点是,只有把脚手架拿走了,大教堂才成其为大教堂。他宁愿反复修改一篇文章,也不屑随便发表他数不清的发现。他有一方图章,图案是一棵只结着几个果子的树,上面写着他的座右铭:Pauca sed matura(few, but ripe)。
如果王爷读过《西游记》,大概会选蟠桃园里的桃树做标志,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对我们普通人来说,一年开花,一年结果,应该很满足了;如果一年开几回花,结几次果,就成生物界的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