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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九寨，地狱天堂

已有 5286 次阅读 2009-9-14 15:42 |个人分类:少年游|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通往天堂的路是什么样？

看网上的攻略，说去九寨坐长途车最好，一当然是省钱，二是能够逐渐适应高原，三还能欣赏到沿途美景，四是能够得到较好休息，避免一下飞机就直奔景景区，搞得人累不堪言。

只是地震的破坏力仍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汽车刚出都江堰，就一头扎进几个长长的山洞，出洞就是满目疮痍的映秀镇。刚刚还是青山绿水，5分钟之内仿佛换了人间，巨大的落差让车里很多人都惊叹起来。岷江从这里开始变得湍急，即便在车上也能看出江水滔滔的轰鸣声，江边那座小镇已经被夷为平地，无数重型机械正在作业，有些干脆就泡在江里。

路边堆满了山上滚下来的巨石，有的足有一间屋子大，我想象在一个雷暴雨狂的夜里，这些巨石发出宏大的轰鸣声，以不可阻挡之势从几百米高的山头翻滚、暴跌、弹起复又重重压下，那该是如何可怖的一幅画面？

对面是令人讨厌乃至作呕的一带山岭。江边原有一条路，还有隧道和连通两岸的桥梁。如今这路，这隧道，这桥梁大都毁于一旦。不出50米，就有一大段路被滚滚直下的泥石流深深掩埋，有的泥石上已经长出青草；隧道口几乎已被完全埋住，只有隧道顶露出一丝缝隙告诉我们它们曾经存在过，桥梁更是惨不忍赌，有的被巨石拦腰砸断，有的在巨大的扭力下四分五裂。地球把它的能量在极小的时间尺度里释放出来，这一百公里的山水仿佛被地球施加了各种各样残酷的苛刑，面目全非并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恶臭，中人欲呕。

抬头上看，所有的山岭都出现了严重的整体坍塌、滑坡，直径从毫米到十米的泥土砂石堆满了整个山坡，仿佛一匹匹数百米高的灰色瀑布从山头飞泻而下，在那次灾害以及随之而来的次生灾害的破坏下，所有山岭的本来面目都被严重扭曲了，地球在这里展示出它最狰狞最丑恶的一面，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

光秃秃的，几乎是九十度的山壁上出现了无数道横七竖八的鞭痕，这是地球巨人的阿提拉之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地震引起的岩层断裂产生的裂缝，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真实而凶狠地存在着，一鞭鞭抽在我们心上。另一处高达百米的巨岩更是可怖，由于岩石的剥离掉落，使得这处山崖中间凹了进去，远看仿佛一头巨大的狮子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过往的一切，脚下滚滚的岷江不正是它发出的嘶吼声？

车在无数的惊叹和快门声中通过了汶川。而汶川到茂县不到50公里的路程，我们竟然走了3个多小时。车顶上不时想起悉悉索索乃至呯里嗙啷的声音，那是不断从山上掉下的飞沙走石。路极窄，最宽处也堪堪只过得两辆大客车，一边是呼啸远去的岷江，一边是堆满了足球大小石头的山壁。大多数山体上都有钢铁丝网制成的护栏，但我不知道它们还能坚持多久。有的护栏高达十数米，但里面已堆有一半石头，护栏被撑得鼓了起来，也许只要一次豪雨，倾斜而下的泥石就足以让这护栏千疮百孔，乃至完全报废。并不宽的路上不时被巨石、泥土所占据，双车道变成了单车道。汽车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等待错车，有时候司机干脆熄火让大家下车溜达。

在这样的道路上，你不得不心生敬畏。一敬畏地球，即使它曾经给我们带来那么大的伤痛，当此情景，你也只能心声敬仰而不是诅咒。二敬畏那些仍然在这里生活的人，我曾经看到一块巨石就坐落在一座房子的正中，而四壁看起来还是完好的，显然是直接就砸在了房子上；每天都面临碾成齑粉的威胁仍然坚守在这里的人怎么不让人肃然起敬？三敬畏那些仍在没日没夜重建家园，没日没夜和地球干仗的建设者们。泥石流没完没了地侵袭这条公路，他们和地球玩的是摧毁-重建，摧毁-重建的游戏，这不单需要胆量，还需要什么样的韧劲？四敬畏那些日复一日把游客载往天堂的摆渡者们，我们这些过客来了就走，他们每一天都要经过这条通往天堂的狭窄之道。

去往天堂的路是如此险恶丑怪，以至于第二天我们看到天堂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被深深伤害的刺痛，地球在极小的空间尺度和时间尺度里同时展现了它最野蛮最暴力的一面和它最美丽最温柔的另一面，就像一个最完美的人格分裂者，前一分钟他杀人无算，下一秒突然温情脉脉，娇艳如花。

地球是地狱，地球是天堂。人就在这天堂和地狱里往来穿梭，大多数时候，我们心向天堂，身在路上。

只是，通往天堂的路究竟该是什么样？

整体坍塌的山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