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把世界让给你所鄙视的人

                                                                                               ——安·兰德

最近下了几场雨，天气开始转凉了，孩子的学校却异常地热闹。因为这几年学生数量激增，今年秋天开学教室就不够用了，于是高年级的孩子被告知要去别的学校借读，这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家长们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到了借读的地方，发现条件不如原来的校区，教室有大有小，采光有的好有的差，还有离厕所远近问题，还有食堂问题，总之十几个班级众口难调，天天吵成一锅粥。我的孩子上四年级也在借读之列，但我很少听他抱怨上述问题，他就是觉得闹一闹挺好玩。他们一开始分到的教室还算不错，隔壁班就不高兴了，三天两头找校长闹事，还有一个班听说闹事管用也跟着一起闹，两个班的家长天天给教体局打电话，打市长热线，校长顶不住压力，做了妥协，让这两个班的学生跟其余几个班轮换教室，就是每个月孩子们都得换一次教室。

此决定一出，其他几个班肯定不乐意了，整天地换教室，能不影响学习成绩吗？于是也跟着一起闹，打教体局电话反应，打12345，还有打电台广播的。学校两头为难，最后发了一个大招，让两个对教室不满意的班级去跟其他班级轮换，也就是说这两个班一月一换教室，其他的班级一个学期可能就只跟他们其中一个换一次然后就回自己教室不动了，大多数人比较了这两个方案之后最终都接受了这后一种方案，少数人不接受，在班级群里发一些牢骚，经过各个班主任劝导最后也都作罢了，我们班出了一个不依不饶的家长，不管班主任怎么说，她就是坚决不同意换教室，继续打电话反应问题。校长不接她电话，直接转给班主任。然后她就打12345，12345转到教体局，教体局转到学校，学校又找到班主任，反反复复，她就一直不屈不挠，不厌其烦地打电话，班主任不堪其扰，听说这位家长是我的朋友，于是她找到我，让我去跟她谈谈。

刚好快中秋节了，我于是请这位朋友到家里吃顿饭，两个人喝完十斤啤酒之后，才有点把话说开了。我是有备而来，前两天还专门翻了《非暴力沟通》、《关键对话》和《关键冲突》，我对她说：“你觉得班主任没有重视你的意见对吧，如果她没有权利处理这件事情，就应该让校长或者更高一级的领导跟你直接谈对吧？”她说：“事到如今其实跟换不换教室关系不大了，因为两个班的问题折腾十几班，光想想这一点是不是就感觉不对劲儿！”我说：“大多数人比较了两种方案之后觉得第二种可以接受，而且只有一个月，不影响后面期末考试。”“你根本没听我说，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一天，性质都是一样的！只要开始妥协，就没完没了。”她的态度至始至终从未动摇过。

“我觉得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吧，他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学知识，怎么样能有效地学习才是关键！”

“你错了，没学会做人学习再好也没用！”

“一个人闹太势单力薄，你看之前家长多的时候校领导还重视一点。”

“你没见过孤军奋战的人吗？我就是他们政绩千分之一的那个不合格！”

“你不怕孩子在学校被孤立吗？”

“我的孩子应该像我一样什么都不怕，从小我就是这样教她的！”她的孩子的确品学兼优，而且非常地自信有活力。

我觉得自己快被她说动了，但是我还是想了一下说道：“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去计较的话，这辈子啥也别想干了！”我跟她讲了我博士毕业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很多年不跟人说这事了，接着有点晕乎的酒劲儿，一股脑儿都告诉了她。

“你为什么不生气？”她生气地大声质问我。

“我当然生气，但生气有什么用，关键是自己要过得够好！”

“不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学会生气这件事？”

我被她问住了，是啊，我为什么还没学会生气这件事？我说：“可能是我真的认为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个世界。”“那些人更不配！”她说。

我被她说动了，现在之所以还没有跟她一起打12345纯粹是由于我的社恐症。

周一送完孩子，班主任拦住我问我什么情况，我只说这位家长只是想有地方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要能认真听她说说，她也就好了。班主任点了点头，看来她也不指望我这位朋友能从此消停，但她知道一个人闹也成不了气候，也就不怎么担心。下午接孩子遇见这位朋友，她听我说了跟班主任的对话，对我说：“我其实不应该对你要求那么高，我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人，所以有一种天然的主人翁意识，你们是好不容易扎根到这里的，得好好珍惜！”我这位朋友没有上过大学，但她活得明白劲儿真是让一般的大学教授也望尘莫及。

记得刚上研究生时，有一次开例会，当时也是有个热门的新闻事件，有一些人在相关部门门口集会拉横幅，导师说了一句：“闹什么闹？又不是吃不上饭。”作为一名新晋的研究生我觉得他说的很聪明，甚至很有道理，寒门学子，吃饭的确是第一要务，我后来还在多个场景引用他这句话，成功跻身“smart ass”之列。后来确实是这样，没有学会做人，的确也做不好学问。我还算有自知之明，不再走科研的道路，不再浪费纳税人的钱。

最让我这朋友感到愤怒的是为什么大家有意见都不敢提，为什么要遮着掩着感觉上不得台面，我对她说：“这样显得他们很聪明。”我俩笑个不停，可能是喝多了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