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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乃基
大致可以把21世纪科技对文化的影响归结为“块”的消融,个体的显现,以及整体的形成。
“块”的消融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在地理上民族、区域文化的消融,另一方面是在内容上各门类间如科技、政治、经济、艺术等彼此间边界模糊,相互渗透、消融。21世纪科技对此的影响经由两个途径,其一是科学的诱导效应。随着研究的深入,科学家发现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每一具体领域都应根据实际情况而提出各自的“真理”,并将随时间而变。这就诱导文化中的“块”重新审视块与块之间的分界。21世纪的科学自身的变化如一片星云,其内部变得松散,外部边界变得模糊不清,这也诱导文化“块”的交流与融合。
其二是科学和技术的直接影响。21世纪科学直接影响到文化的内容,渗入到伦理、政治、经济、艺术等,也促使它们彼此渗透。在思维方法上,21世纪科学将更多地依赖直觉思维,倾向于用图像作出定性的理解,这有点像艺术;在宇宙学领域,思辩的作用越来越大,科学又有点像哲学。再进一步说,宽容、理解与协作、创新,以及自律与他律,不仅成为21世纪科学,而且正在成为经济、政治等领域的共同规范。相比之下,显然技术的影响更大,以互联网为核心的新的平台为文化中各部分的交流提供了几乎无限的可能,这一点在后文还要述及。
有必要对民族文化的消融作进一步分析。民族文化是历史地形成的,凡是历史形成的东西,也必然在经历发展繁荣之后走向消亡。到21世纪,在科学技术和其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民族文化正在走向相互间的消融。
民族文化的源泉之一是,各民族在远古时期由于特定的自然生存环境而逐步形成了相应的生活样式。就此而言,民族文化表明自然对人的制约。民族文化的另一个源头是其血缘关系,血缘关系同样来自自然界。因而,自然界,其中各异的大山、河流、海洋、平原、湖泊就成为各个民族文化的根源。同一民族的个人具有同一个血缘,拥有同一个生存空间。从这些不同源泉中,他们形成对世界特殊的认识,采用特定的思维方法,并且从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特殊的生灵,特定的与自然之间的事件等提取对他们的生存至关重要的意义,形成相应的价值观。正是这种根源系统使得主观性得以存在,使得民族文化具有不可化归的独特性。
在讨论21世纪科技对消融民族文化的作用之前,有必要简要回顾近现代科技的影响----消解民族文化来自自然的独特根源。科学旨在将信息从根源系统(具体的、个别的、特殊的、经验的、表象的、外在的……)中释放出来,提炼出来,形成普遍的、客观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管是太阳、月亮还是地球,天上还是地下,它们都是同质的,也不管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是德国人,他们都是一样的机器、化工厂,或者细胞的王国。不同的民族面对同样的自然,作为“五尺来高的人”遵循同样的规律。各自的生存环境无任何神秘之处,无任何特殊的意义和价值。于是,近代科学使民族文化从其根源系统中“连根拔除”(uproots)。技术则针对不同的自然条件生产出不同的产品,让生活在不同环境中的人过上同样舒适的生活,这也使人从其根源系统中连根拔除。由此可见,近现代科技的共同影响就是消融民族文化。
21世纪科学技术所起的作用又有新的特点,如前面述及到的科学的诱导作用。在技术领域互联网对民族文化消融所起的影响,比以往的任何平台更大。生物技术将改变人的基因,控制遗传,于是血缘源泉从根本上被消解。再加上经济全球化,跨国公司及其所拥有的企业文化,跨民族婚姻等,凡此种种,都从不同侧面,在不同程度上起到消融民族文化的作用。然而应该指出,21世纪科技在这一方面最重要的作用在于促使“个体的显现”。
21世纪科学赋予每一事物在相互作用中同样的权重,对每一个别事物的研究都要考虑到此时此刻特定的背景。相应地,维特根斯坦提出语言的意义理论,语言使用的多样性与语境不可分割,而语境则是人类整体语言中的个体体现。于是,普遍性、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便又回过来与个体相结合。网络的发展在消解一元中心之时,给予每一个体以平等的地位,为每一个体在认识和实践上创造了宽松的环境和参与的条件。随着个体显现,在原先统一一致的“块”中便出现越来越多的个性和差异,以致看不出有什么全民族相同的文化,同时也难以为包括科学技术在内的文化的各部分划界。
个性的显现在促使“块”的消融的同时,也在通过相互作用和相互参与形成新的整体。虽然新的整体尚未成形,但可以推知它的一些特征。
(1)科学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整合。个体的显现,也就是把普遍的、抽象的科学理性融入到具体的、社会的、文化的、心理的现实中,是理性的“语境化”。在此意义上,如果说“块”的消融是根除,那么个体的显现就是寻根。然而这是在新的水平上,其结果既是科学理性参与价值判断并成为后者的基础,也是科学理性在具体实践中,在价值理性中找到自己的目标和归宿。
(2)整体与个体的统一。整体不是由几个界限分明、彼此独立以及不可通约的“块”组成,而是由微小的部分,形形色色的社群,由一个个企业,一个个社区,一个个兴趣小组,一个个家庭,乃至每个个人组成。他们彼此独立而又相互依赖、参与,互相理解、尊重,每个个体以自律与彼此间的他律相结合,从每个个体都可以推出整体,都可以看到科技、艺术、伦理,还有民族文化。民族文化只是消融而非消亡,它的生命通过每一个个体渗入到整体中,流淌到全世界,并且不断地变化着流向未来。目前,这种社群的典型就是不断增长的微信群。
(3)整体中的每一个体都是平等的,都有发展的机会。精英与大众、深度与平面、终极与当下的对立逐步消融。一方面是精英地位的跌落,“失语”或者丧失“话语权”;另一方面是大众文化的兴起和水平的提高,他们可能没有精英那样的“深度”和影响,然而却是创造者而不是被创造者,是主动而不是被动,是参与而不是旁观。在社会结构由一元的金字塔转变为多元、扁平的网络结构之时,这一变化也将出现在精英与大众以及相关方面的关系上。然而扁平并非没有深度。大众,每一个个体共同关注人类作为“类”的深度和终极问题,如涉及到人类命运的人与自然、人与人工自然,以及人工自然与自然的关系等问题。
(4)整体处于不断发展变化之中,每一个个体都在从事创造,每一个个体都可能成为整体中的亮点,然而亮点又在不断转移,没有永恒不变的主旋律。这就是混沌。人类走出远古的混沌走向有序,那就是理性、必然和规律,是人类认识和实践活动的不断分化,是民族文化的发展和繁荣,是一元、中心、精英、深度,随着21世纪科技和其他方面的发展,随着“块”的消融和个体的显现,人类正在更高的水平(平台)上迈向新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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