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乃基

上向因果关系和下向因果关系最早由美国心理学家坎贝尔提出，现在成为自然哲学中的重要范畴，主要论述层次间的关系。

上向因果关系说的是低层对高层的因果关系。低层要素及其相互关系是高层的基础，低层要素的相互作用生成高层。上向因果关系是历史决定论，因果决定论，强调历史对现在，对未来的决定性作用。下向因果关系说的是高层对低层的因果关系，高层“涌现”出由低层没法解释的功能，以及反过来揭示了低层要素前所未知的某些特质，并对低层的性质加以限定。下向因果关系，提示了现在对过去，结果对原因的作用，是未来引导，目的引导论。

上向因果关系和下向因果关系不仅仅是空间上的“上”与“下”，而且是时间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关系。

1.世界1

量子阶梯和运动形式的层次很好解释了上向和下向因果关系。

一个自由电子进入了原子之后就不再是自由的了，受到高层次物质对它的制约。高层次物质的结构和功能有助于认识低层次物质的属性及其结构。例如，由核与电子无法推知元素的性质，相反，倒是元素及其性质教给我们很多关于核与电子的知识。在更高的层次，自然对生物遗传时的突变进行选择。

    2.世界3

在现代科学的发展中，存在物理学向化学的渗透、化学向生物学渗透、生物学又向心理学和人类学渗透等等。这就是世界3的上向因果关系。普朗克在一个世纪前提出，“存在着由物理学到化学，通过生物学和人类学到社会科学的连续的链条，这是一个任何一处都不能被打断的链条。难道这仅仅是臆想吗?”这不是臆想。这些学科的研究对象在量子阶梯正处于由低到高相邻的序列，其中任何一种对象由更低层次的物质组成，它本身又成为较高层次物质的组成成分。

自然科学对人文社会科学的全面渗透，乃至“唯科学主义”。在人类社会和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与生存需求相关的经济学向其他学科的渗透也是基于上向因果关系。自然科学中的大物理学主义，在人文社会科学中也就是“经济学帝国主义”。

黑格尔宣称:“在科学上是最初的东西,也一定是历史上最初的东西”。此言可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改写成：“在历史上是最初的东西,也必然要成为科学上最初的东西”。金融需有实体基础，伦理学需有经济学基础，梦需有现实基础，这就是上向因果关系。

在世界3同样存在下向因果关系。低层次学科不能代替高层次学科，后者不能还原为前者。例如，上世纪30年代量子力学在向化学渗透过程中，或是遇到难以克服的障碍如“三体”和“超运算”问题，或是提出新的概念如“分子轨道”，由此表明不同层次学科间质的差别。在生物学进入心理学、人类学和社会学之时也遇到类似问题。

唯科学主义在20世纪遭遇前所未有的批判。当代学术流派林林总总，然而反对唯科学主义却几乎是共同的关键词。在经济学大行其道成为“显学”之时，被斥之为“经济学帝国主义”，其他人文社会学科对经济学的抗议可见一斑。自然科学、（古典）经济学与价值无涉，必须接受善的引导，伦理学等赋有重任。自亚当·斯密之后包括制度经济学和博弈论等在内经济学的发展就表明了这一点。

位于高层的学科对低层学科进行选择和引导，防止自身的还原或低层学科的代替倾向，这一过程本身就是高层学科的建设和完善过程，也是对知识阶梯和世界3发挥了积极的功能。从更大范围来看，科学与文化的关系，或者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的关系，二者实际上处于不同层次，即分别处于较低和较高层次。前者是后者的出发点和基础，后者对前者进行批判和引导，与此同时建设与完善自身。

世界3的上下向因果关系，在计算机由物理层－操作系统－应用软件……到嵌入式软件的7层及其彼此间的关系中，可以得到进一步说明。低层服务于高层，是高层的基础，高层使低层的价值得以显现。

实体有金融则如虎添翼，经济学有了伦理学便有了善恶之辩，现实有了梦想就有了动力和方向。这就是下向因果关系。

3.世界2

由自然界的量子阶梯继续向上就进入人类社会。世界2阶梯的情况比世界1和世界2复杂得多，可以区分为以下情况：个人的需求层次和社会地位之高下，先看后者。现代社会普遍持平等价值观，这是价值判断，然而社会地位有高下之分是客观存在。随着生产力和社会分工的发展，社会逐步分化和分层。分化是出现各行各业，分层是各行业中低层的劳动者、中层的管理者，以及高层决策者。在管理上，三者之间的关系应该符合上下向因果关系。

马斯洛的需求层次所展现的由物质需求到精神需求过渡的各个层次，大致体现了上下因果关系。在过程上，必须先满足生存需求，然后向更高需求攀登，后者又对低层需求进行引导；在逻辑上，生存需求是自我实现的基础，高层需求可以遏制、调整低层需求。

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区别是，量子阶梯的层次较为分明，而马斯洛的需求层次间的区分则显得模糊，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以及不固定，甚至可以互换。如在意志的控制下，生存需求可以有很大差异。实际上，在量子阶梯的高层，如在生物和生态层次已可见这种关系。

人的需求层次之间也符合上下向因果关系。相对于世界1和世界3而言，下向因果关系更为强烈，乃至“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还有不顾上向因果关系的乌托邦梦想。上下向因果关系之间存在张力。上向因果关系权重过大，失去价值观引导，过度商业化，金钱至上，甚至堕入深渊；反之，下向因果关系过强，过犹不及。

位于低层者认知相对固定，行为单一重复，相互交往的边界刚性，自觉不自觉地受到高层的支配和影响；随着向高层递进，主体性强，较为灵活、开放，积极参与，善于交往，并以此作为自身的存在方式。

亚里士多德说过这样一句话：自然和人类的技艺一样，是为了一个“未来的、然而在存在的次序上却是在先的善所吸引的有目的的存在”。

譬如说要造一间房子，虽然还没有做出来，但是在头脑中已经存在了，它就是目的，善。它是未来的，但是在存在的次序上却是“在先的”。自然与人类的技艺是一样的。更有说服力的事例是受精卵按既定方向的发育。现在说的“中国梦”也是这样。

但是这句话只说明了自然界一半的真理：下向因果关系，未来引导。什么是另一半？

自然与一切存在物一样，是出于一个已有的、但是在存在的次序上却是在后的源泉（也就是第一因）所导致的有原因的存在。这就是另一半。

亚里士多德的话是下向因果关系，后加的话就是上向因果关系。前者是目的引导，后者是历史决定，自然界是这两方面的结合。亚里士多德作为古希腊的自然哲学家，怀有深刻的目的论，近代科学的因果决定论就是另一半。这两句话合起来，就是上向因果关系和下向因果关系。

以上内容节选自“三个世界的关系——从本体论的视角看，《哲学研究》2008，5”此处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