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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乃基
博主曾写了“权力、资本、社会”三者关系的系列文章( 之四:以权力、资本与社会的关系理解科技发展的影响),由随后的阅读、讨论与思考感到,问题远非如一开始想的那样简单,如果放在中国语境下,情况可能就更为复杂。
政府、资本、社会三者看似都可以拥有权力。政府的权力明摆在那里,其权力源于民众的授权,回过头来向民众施加权力。有钱能使鬼推磨,资本的权力同样清晰可见,其权力源于稀缺。至于社会,个人或一个群体也可能在一定场合支配他人,乃至可以“支配”政府和资本,譬如网络大V。
然而这三者的权力实在有天壤之别。
政府的权力在执政期间是唯一的。政府拥有监督资本和约束社会的权力,单向,以及强制,其一,以“看得见的手”调控“看不见的手”;其二,均衡社会的自由与平等。如果是多党制,权力会受到在野党和任期制的制约,一党制和长期执政就拥有更大的权力。
政府还以所拥有的财力实施权力。财的来源一是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在“取”和“用”之间便拥有了权力,这就是二次分配的权力。遏制初次分配,扩大二次分配,一方面扩大强化政府的权力,另一方面培育在二次分配中的获益者的感恩心理。“精准扶贫”的情况是,一方面是需求者在生命线上对钱的渴求,另一方面是政府的权力对“精准”的定位。政府并未意识到在这样的特殊语境下,权力的责任与担当;意识到权力作用对象的无助与命垂一线。前不久发生在甘肃的悲剧向权力的拥有者敲响了警钟。
第二项财源是央企国企。在“做大做强”的旗帜下,权钱合一。权钱合一不是权钱勾结,后者非法,权与钱还存在博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权钱合一合法且理直气壮,同归于权的名下。钱,既可以作为资本,与体制外的外资民资或抗衡或博弈或作为杠杆,四两拨千斤;也可以用于民生,以缓解社会对政府的压力。
本来就独一无二的权力加上滚滚而来的财源如虎添翼,可以做其他国家可望而不可即之事,可上九天揽月,也可以一手造成去年的股灾。
美国的一位政治家感叹说,只要做一天中国,一天就够。这句话耐人寻味。“一天中国”,可以做成多少在权力被制约的情况下做不成的事;“一天就够”,时间一长,权力就会失控。
资本的权力建立在稀缺性的基础上。然而其一,拥有资本者众,彼此间存在博弈关系。譬如,一带一路虽一开始被称之为新版马歇尔计划,却与当年情况不可比。当年,资本的提供者几乎非山姆大叔莫属,而今,大国基本不差钱。中国走向世界,在提供资本方面就受到其他国家,特别是日本的激烈竞争,在泰国、印尼的高铁项目就是典型事例。其二,社会可以有多种选项。其三,资本稀缺,好的投资项目实际上更加稀缺。资本是明的,谁有钱一目了然;好项目是暗的,需要火眼金睛,譬如孙正义。看走眼错失良机或看过眼而陷入泥潭往往只是一念之差。对资本的藐视会自食其恶果,万宝之争说明了这一点;反过来资本如独步天下,会吞噬一切发展的成果,包括资本自己。
社会有“权力”吗?社会的权力不是对他人的支配,而在于“选择”。选择,对政府而言是投票;对资本来说,是消费,以及应聘与跳槽,或者说,用脚投票。实际上在当下中国,国民对于地方政府的选择主要不是政治学意义的投票,也是“用脚投票”,那就是迁移,从家乡迁移到心仪之处。社会是一切发展的原动力,也是一切发展的最终目标。没有社会由下而上的参与,一切发展将成为泡影,不以社会的进步人民的幸福为目标,一切发展就失去合法性。
社会的另一项权力是舆论,包括舆论的内容和平台,前者是知识,后者是媒体。知识涉及到话语权,媒体对知识进行筛选,以及或褒或贬。由于媒体的作用越来越大,政府与资本都在争夺对媒体的控制,加之社会舆论本身的分散甚至对立,社会正在部分失去以舆论制约政府和资本的功能。媒体的作用异军突起,正在一步步相对独立,成为与三足鼎立的政府、资本与社会平起平坐的第四极力量。
媒体,从远古个人与个人之间,在特定语境下当面与当下全身心的相互交往;到印刷术之后,脱离语境,时间滞后空间上不接触,一个人对众人,只有符号的单向交往;再经广播电视,可以在直播中部分结合语境,结合视觉与听觉,依然是一对多的单向交往;到现在可以一对多、一对一、多对一,以及多对多,可以滞后或当下,多媒体或单媒体,单向或双向、多向,还要加上虚拟现实,在媒体的发展历程中,唯一持续起作用的力量就是科技。
无论是三足或是四极,都需要放在全球背景之下竞争与合作。在初始条件与边界条件各异,价值观对立,文明冲突的今天,各国比拼的最终是科技的水平,换句话说,比的是哪一个国家的三足或四极的相互关系更有利于科技的发展。
政府重在管理,管理资本与社会,权力相对垄断,除了事关内外安全的军事等领域,较少发展科技的冲动。社会中的个人一般不发生直接的竞争,社会在通常情况下倾向于维持原状。具有创新动机的主要是资本。资本有增值的欲望,既面临彼此竞争的压力,又要应对消费者的选择。如果市场不公正不透明,资本就会选择掠夺社会与自然和生态资源,与权力勾结,以及假冒伪劣等手段获利;如果处于完善透明公正的市场环境中,在技术理性的投入产出比和功能价格比的驱使下,那么推动科技发展,就是资本增值的唯一途径。显然,此处的资本是民资而不是国资。至于媒体,其一步步的变迁本来就是科技发展的成果。
由此可见,政府的主要作为并非亲自出马发展科技,而是规范市场,监管资本,特别是金融资本的食利倾向;维护消费者权益,特别是在市场中的选择权。
在主要由政府所规范的市场中,资本与消费者-社会的互动,是科技发展的动力;而科技的发展,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支柱。
在此意义上,最终是科技拥有最大的权力。
“最终”和“最重要”的含义,类似于希腊自然哲学中的“始基”和“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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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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