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普通的送站,袁隆平老师又给我上了一课。
那天,袁老师在北京开完会,乘坐的是下午3点开往长沙的高铁。跟往常一样,我们又去了离西客站不远的那家湖南米粉屋,袁老师照例点了一个小炒河虾、一个青菜、一碗酸辣汤粉、一份酱油炒饭,叮嘱服务员主食和炒菜一块上,说这样大家都可以尝到每一种味道,也不会浪费。午饭极为简单,大家吃得很香。匆匆吃完,我就送袁老师上火车。
还在春运期间,西客站仍然人头攒动,你推我搡。我们在广场外按照志愿者的提示排队验票进站。天出奇的冷。袁老师没戴手套,也没围围巾,穿着黑色呢子短大衣,手提一个旧式的棕色密码箱,我提着两个行李袋紧随其后,随着队伍缓缓挪着。一阵又一阵呼啸的寒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我担心袁老师受寒,他笑着说,我是“80后”,没事的。
验票窗口的小姑娘,从袁老师手中接过身份证和火车票时,惊讶地盯着袁老师。很明显,她是知道袁隆平这个名字的。或许在她想来,在一个普通的验票窗口见到世界级的大科学家,简直不可思议。轮到我验票时,小姑娘还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张开双臂接受安检的袁老师,充满惊异神情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候车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不堪。可是,还是不时有人走过来向袁老师打招呼,说一两句感谢祝福的话。也有人不相信,这位“杂交水稻之父”竟然也像普通人一样,站在拥挤的人流中,和自己一起候车。有人带着崇敬的心情,走过来轻声问:您是袁隆平院士吗?面对这些陌生人的问候,袁老师都报以真诚的微笑,一一点头致意。
我们在9号候车厅等候上车,旁边有一个休息室。袁老师的车票是一等座,我和秘书小辛觉得,袁老师凭票可以进去坐一会儿。当我把票给工作人员时,她客气地说,对不起,我们只接待特等座旅客。这时,看到袁老师不能进休息室,外面的旅客有点唧唧喳喳了。有旅客说,这是袁隆平院士呀,应该让他进去;还有旅客说,袁老师在杂交水稻科研育种方面作出那么大贡献,咱们国家粮食生产能养活那么多人有他一份功劳呵,这点小事算什么……袁老师站在一旁,觉得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停地说谢谢,还是到9号厅候车吧。可是,外面的旅客已经把我们堵在休息室门口,不让走。工作人员难为情地说,要请示领导。这时,有两位持特等座票的旅客说,不要去请示了,把我们的票给袁老师,请他进去休息吧!围在门口的旅客大声喊:袁院士,进去吧!进去吧!
面对大家的恳求,袁老师有些自责地哎呀哎呀了两声,不停地向旅客点头致谢,就是不肯进休息室。也许是暖气烧得太热,也许是大家的热情太高,他花白的发间竟然冒出了汗。我们从广场进来后一直站着,袁老师毕竟80多岁了,我多想说,大家盛情难却,您就进去歇会吧。可我知道,老师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是绝对不会进去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强忍着没说出来。
上了火车,才知道小辛是二等票,不在一个车厢。我试着和邻座的一位女士协商换个座,她欣然同意了。我对袁老师说,以后出差还是让秘书和您买同样的票,照顾起来方便些。袁老师说,“这是有制度规定的,制度能随便改吗?甘地是大人物吧!他出差从来都是买三等座,为什么啊!”袁老师看着我,等我回答,我哪知道呀。等了一会儿,袁老师略带点神秘地说:“那是因为没有四等座。”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和小辛也跟着笑了,心里热乎乎的。这位世界级的科学家,在一次普通的行程中,又给他的学生上了一课,不是农学课,而是人生课。
(作者单位:团中央青年志愿者工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