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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岩:科幻未来主义宣言

已有 4201 次阅读 2017-4-30 07:04 |个人分类:鼓与呼|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吴岩:科幻未来主义宣言

2014-7-9

此文为吴岩老师在未来事务管理局001号活动上的发言稿整理。

 

非常谢谢,局长,副局长,还有我们思想管理处,照相馆馆长给我这个机会。我为什么特别高兴来呢?我们组织的这套书——地平线丛书,是我们设计了两年左右然后想出一套关于未来的书。

 

 

地平线未来丛书


大家知道,有关未来在中国曾经有一个很热的时段,就在改革开放的前期。本来我们想请中国未来研究会的秦麟征老师来,他是中国未来学的一个创始人。但是他最近身体是非常不好经常去输液,几次打电话,他说他来不了,等他完全好了再过来。所以我们就自己来做做这个关于未来的一个简单的讲解。

为什么找他们两个人(韩松、武夷山)呢?我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边一直在教两门课,一门课是战略管理,这一块和武夷山老师关系特别近,因为他是搞政策咨询、政策研究的;然后我的另一半时间教科幻小说,这块就和韩松老师特别近,因为他是写科幻小说的。所以我们之间有很多交集。

左1 小姬,左2 韩松 右1 武夷山,右2 吴岩


今天我想给大家简单说说,我们所关心的这个未来,到今天到底发展成一个什么状况。

实际上谈未来的这件事是一个很晚近的事情。现在未来学界有一个公认的话就是:未来是现代的一种发明。在现代社会之前是没有未来的。

比如说中国古代就没有什么未来。原来我们老说就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三国演义》里讲,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它永远是一个流淌、循环的思路,没有关于“未来”的说法。

在西方的各种文化里面也没有未来。

比如说古希腊。古希腊的未来是什么?古希腊的未来就是人和神之间怎么互动,在这个互动里,人通过他的努力可以给自己从神那儿寻找一点空间。但是往往你做不好,你就会损失,像伊卡洛斯的故事就是这样。他想要尝试着去做一点新的未来就不成功,他就自己死去了。这就是古希腊关于未来的想法,你可以看到,和今天我们说的未来是完全不同的。

在希伯来里边,有关未来的想法就更多一点。比如说人神之间订约。这是希伯来的一种未来观,就是人和神之间定一个契约,你做到什么,神会给你提供什么。一旦立约了以后,你就能看见彩虹——所以所有的彩虹是人和神之间关于未来的约定的一个象征。希伯来里还有别的关于未来的,就是关于末日审判。今天我们所有的科幻小说,什么大灾难啊,所有这些末日审判是来源于希伯来的神话。还有其他的一些,比如说乌托邦。乌托邦就是说神会给你一种应许之地,应许之地会非常美好,你在这种美好的地方可以生存。这些思想就是古希伯来文化里关于“未来”的说法。

接下来是基督教这些。基督教以后,未来就变成了一种更加人和神之间的这种关系。原罪论,目的论,这都是基督教的“未来”。一个是人是有原罪的,来了就是为赎罪的;另外呢,整个世界是有一个目的的,神的目的就是你的目的。

所有这些都是在现代之前我们所谈到的“未来”。

真正到了现代社会——就是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以后,人开始有了自主性,才开始去寻找未来,科学技术开始发展以后,才有了今天的未来观。所以真正人有未来只有两百年到三百年的时间,这是未来学里边公认的一些基本想法。


那今天的未来,启蒙以后的未来是什么?最主要的有这么几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就是历史是合目的的。其实就是马克思、黑格尔等讲历史就是由低到高,有一种目的性。第二个想法就是时空的关联性。时间和空间之间有某种联系,因果关系存在于这里边。科学技术就利用因果关系大范围地完成了各种预测。再有生物进化论,从达尔文开始,生物的进化过程也给它一个理性的未来。还有历史唯物主义,包括现在的生态主义等等,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今天我们谈到的未来。到了今天,未来变成一种向上的、人的努力可以实现的,同时又是显得紧迫的将来的存在,一旦你做不好就整个觉得不好了。所有这些,是当代的未来观的一种表现。


有关未来,一般来说有两个方向来做。一个方向就是未来学。在各个大学里边,在社会学系里边专门有几个老师来讲未来学。未来学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一种说法是future study,还有一种是 futurology,还有叫 futurism,还有各种各样的说法。

这个学科基本上是四十年代以后兴起的,它和几个人很有关系。一个是 Herman Kahn(赫尔曼·卡恩)和所谓的兰德公司,Kahn 对兰德公司的兴起也有一定作用。美国兰德公司,它做各种预测,从而发展出一系列能够预测未来的方法。七十年代以后是罗马俱乐部,一批大科学家计算能源啊,食品啊以及公用地啊等等这些来预测发展。最后他们出版了一本书叫《增长的极限》,在书里说这种增长模式不可持续。后来又有人组织另一批人写了《无极限的增长》,说罗马俱乐部说的是错的。其实现在看,罗马俱乐部想的基本上是对的,今天就是按照他们说的那样发生了。

再下来就是中国改革开放以后,特别重视《第三次浪潮》。《第三次浪潮》是由Alvin Toffler(阿尔文·托夫勒)提出来的。托夫勒在中国改革开放头几年,每年来中国很多次做各种各样的政策咨询。托夫勒的主要观点是:人类历史主要是三个时期,一是农业时期,农业时期农业、农具的改进是人类的第一大改进。第二个时期是工业时期,工业化。当时托夫勒认为,出现了第三次浪潮,就是信息时代,信息技术。所以他自己写了《第三次浪潮》,还拍了电影,当时各个单位——当时我在大学里面——的老师举行党员活动,就看《第三次浪潮》的片子,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不是党员也跟着去看,片子主要讲我们中国不能损失这个浪潮,一损失你就落后了。托夫勒同时期还有另一个人,就是John Naisbitt(约翰·奈斯比特),写了《大趋势——改变人类生活的十个方向》。托夫勒和奈斯比特的方法,和罗马俱乐部的测算方法、兰达公司的方法不大一样。他们主要是做媒体搜集。他统计哪些词出现得越来越多,然后根据词的出现做出曲线,认为这就是趋势。

托夫勒讲八个趋势,奈斯比特讲十个趋势,比如说,电脑化,信息化,服务性产业越来越多……中国的改革很多就是学了他这个东西。现在评估我个人觉得基本上是正确的。当时做的那些布局那些判断,基本是正确的。

到了世纪末,未来学逐渐地转化。未来学的早期是以预测为主,后来逐渐地大家发现预测在社会科学领域非常难做。像《基地》系列中,谢顿做出一个公式,可以把所有的参数代进去最后预测出人类下一步还有三万年的黑暗,这种预测几乎不可能。所以未来学家逐渐地转到不认可预测。但是,那怎么办呢,做什么呢?最后发现,其实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如果我们做好了决策,我们其实在塑造未来。所以是从预测到行动的一种转变。

这种转变主要是对高层。我举个例子。1984年以后,William Gibson(威廉·吉布森)写的《Neuromancer》,中国翻译的“神经漫游者”,台湾翻译成“神经唤术士”。它讲一系列网络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当时还提出一个 “cyberspace”,在cyberspace 里面生活着一帮人叫 cyberpunk。他们有一系列各种各样的行为,这些东西在当时看很前卫。我记得我第一次拿《Neuromancer》看,一点儿都看不懂,去找人翻译,翻译完了以后还是不明白到底 cyberpunk 是怎么回事。我请教过好多来华访问的科幻作家,我说你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当时Frederik Pohl,他的太太跟我关系特别好,他说你去看《创战纪》,看看那个你大概能知道什么叫 cyberpunk 。但是中国找不到《创》这个电影。到了九十年代,我到美国去访问,到一个图书馆里去搜,最后终于找到了这个《创》。看完了以后,还是不明白。但是之后,网络就一下子铺开了,逐渐就知道在网络中生存是什么样了。

当前未来学主要的方法一个是从经济学角度,就是所谓外插法。去年的数据,前年的数据,然后接下来这个月、下个月……这是最常见的。像张维迎、樊纲他们做一些未来预测,他们写三十年、十年以后的中国,基本上就是所谓的外插法。还有趋势分析法。趋势分析法基本上就是从各种各样的媒体、信息里去找。现在大数据以后,这个做得更好了。还有群体智慧的数据搜集方法。就是为一个事儿选一批专家来预测。比如说雾霾,到底中国多少年才能把它治理,怎么才能治理?然后就在全世界范围内选这些方面特别有名的专家,比如 20 个。这 20 个人不一定都是搞环境的,有的可能是搞化工的,有的可能是搞工业布局的。请他们写很多很多方法,写了以后排序做成一个 checklist,然后把这个 checklist 再去请教大范围的专家,请大家划钩再选十个,然后把这些东西拿回来,一点一点地最后总结出到底是什么。德尔菲法就是反复地去请教专家,请专家给一定的数量,然后再把这个数量里最前面的东西选出来。

那么未来学的功效是什么?我个人感觉,最主要是给管理者的一种指南,给未来发展的一种指南。当然会不会给老百姓一些作用呢?比如说《第三次浪潮》光在中国就那么多本。在老百姓中产生的影响它还是要回到辅助政府的政策的发展。以上大致是我要讲的第一块内容,就是未来学,和武夷山老师相关。

那第二块就是科幻这一块。很显然,科幻和未来学之间有很多复杂的交织的地方。比如说,最早提出要建立未来科学的人是谁?是1902年的时候,威尔斯,写《时间机器》、《隐身人》的科幻作者。威尔斯在1902年曾经说应该建立一种科学,用这种科学去探讨未来。他为什么能这么讲,因为他特别牛当时,在上个世纪、上上个世纪之交的时候威尔斯已经是整个儿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按照萧伯纳的话说,全世界能改变欧洲思想的人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威尔斯,这是萧伯纳的原话。当然萧伯纳说第二个人肯定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我们哥儿俩来改变这个世界。他们俩当时关系还不错,后来很快他们俩人就分裂了。所以科幻在未来学诞生的时候就和它有交织。

那到了四十年代未来学发展起来以后,有没有交织呢?仍然有交织。比如说现在的未来学课本里边会有一些章节谈到一些科幻作品。经常谈到的克拉克,《2001太空漫游》的作者,也有人谈点阿西莫夫,William Gibson 这些都会谈。所以仍然有很多交织。另外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交织是方法学上的。刚才我讲的这些方法都和科幻的关系不是很大,但是科幻不是说技术明年、后年、大后年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科幻会给你云雾一样的一个数,这个数会讲由于一个技术的进步会有好多好多变化。未来学家就觉得这种想法也不错,所以他们就给他们自己设置了一种新的方法叫 scenario。这个 scenario,它原文是剧本的意思,就是说我写未来的时候,我也不一定单独写一条线,我也可以写几个剧本,让这几个剧本的发展。然后它有一个数,这些都是它的交叉。

当然科幻和未来还有一些共同点,就是它们关注未来。它们关注这个世界的发展,这些就不说了。

再有一个,它们之间也有明显的差异性。最重要的差异性就是作家和科学家使用的是非常不同的思维方式。我后面一部分会谈。


关于科幻本身它的未来学功效,它在整个未来的体系里面,它应该是走怎么样的路径,我觉得有这么几个方面。

第一个,就是故事性。科幻是以故事形式呈现的,因此它是蔓生的,它的枝杈很多,而且每一个作家感觉的东西不一样,这种蔓生性是很有价值的。

第二个,科幻小说会给任何一个技术,任何一个发展一定的历史深度。它和预测的历史性是不一样的,它会追溯到非常老的某种状态。你比如说《雪崩》,它会追溯到:今天的电脑病毒你治理不了,但最后你会回到古希腊以前,你会回到古埃及的某个时代,在石板上刻着的某个东西能解决今天的电脑病毒的问题。所以它的那种历史性,就变得非常有价值,非常有启发性。再有,它是摄像式的,它不是那种直观的、深度透视,不是照张相再感觉,还有情感性。

第三,科幻的未来学是人因性的。如果你要走科学的路径基本上要排除人因,要反复检验一下。但是,科幻小说一定是非客观的,一定是非中立的,一定有它的价值观在里面。价值观有没有价值?价值观太有价值了,因为人类的未来需要价值观做引导。我原来跟韩松讲过,我接待过一个德国的学者,他搞了一笔钱来做中国研究。研究什么?研究中国的未来。我说你为什么能拿到这钱?他说很简单,我们全世界都感到世界是没有未来的——为什么?战争、人际关系、人口过剩、环境污染这些……没有未来——唯独你中国有未来。我说你怎么知道中国有未来?他说你们有科学发展观,科学发展观指向未来。这是他在我办公室跟我说的原话。所以就是说科学发展观是一种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可能会引导一种未来。科幻小说是有价值观的魅力,培养一种价值观。

再有一个,科幻的这种未来是模糊的。它不像刚才我讲的预测学、未来学那么明确那么肯定——老实讲他们也不明确,他们现在也要求模糊,但他们的模糊是非常有限度的。比如它就给出两三种,或者给出一个大致的区域,它还要用模糊数学来算出这个区域大致会是怎么样。

但科幻小说的那种模糊性,是你无法承受的模糊。比如阿西莫夫在《基地》里写了一种模糊,这个骡子出现以后,骡子能够心灵感应,还能够心灵制动,骡子能够用它的眼睛杀死你。怎么用它的眼睛杀死你?它看你一秒,你就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你就已经觉得不能活了。这种模糊,就是非常模糊的。

科幻小说和别的作品里的未来性是非常不同的。著名的科幻理论家苏恩文曾经讲过,科幻不是推理的,你科学才是推理的。科幻是什么?科幻是比喻的。这和科学是两种思维方式。

当我们科幻小说讲一个未来的时候经常有人讲错了——哎呀,你看鲁迅都说了科幻小说很重要,说科幻小说可以预测未来——其实不对,科幻小说给你一个未来,这个未来对你非常有启发,然后你逐渐感到未来可能可以这样,它是这么一种模式的一种前进。

还有一个越界性。科幻小说是做不可想象的,不可能发生的。其实未来学家也写过这样的作品,像 Herman Kahn 就写过一本书《怎样去想象不可想象的事》,但是他的方法不是科幻的方法。科幻作家真的是去做不可想象的。

最后还有一个,就是驱动性。科幻作品是自下而上的,因为它属于大众文学。在美国,有时候它属于 pop culture 的这一块。所谓大众文学就是,读者多,唤起比较强,可以多侧面地推进各种人从中找到他们的未来。

以上这个部分就是我想讲的,科幻小说它和未来学不一样但是它有未来学的功效。


下面呢,我要讲一个我的宣言,所谓的——“今天的科幻应该变成什么样?”

韩老师是中国的科幻现实主义的一个代表人物,虽然他自己没有第一个站起来说科幻现实主义,但他的作品真的是非常关注现实的。10年还是11年,美国有一个杂志叫《World Literature Today》当时请我写过一篇文章。这篇文章里我主要介绍了两个人,一个是刘慈欣,我写了一段“刘慈欣和新古典主义科幻小说”,刘慈欣的作品基本上是古典的,所有的古典作品你都能在刘慈欣的作品中找到证据。另一段就是韩松和科幻现实主义文学。但是我觉得科幻现实主义是不够的,还应该有一个科幻未来主义。

科幻不是给管理者的一个未来学,而是给被管理者提供的未来学,是给大众提供的未来学。

之前跟小姬和淳子商量这个第一次活动叫什么名儿,最后想来想去我说,叫“科幻未来主义宣言”吧。我做一个新的宣言,就是科幻未来主义。它不否定科幻现实主义,科幻现实主义以批判为中心,科幻未来主义希望在批判现实的基础上更关注路径的选择和行动的过程。

我觉得科幻未来主义的作品应该是建构性的。它应该驱动人思考未来,它应该应对未来,走向未来。这不是说纯粹的破坏,而是说在破坏的基础上有一个建构。当然,科幻未来主义是在科幻小说之中体现,所以科幻未来主义是依靠故事、剧本、比喻去激发人;它应该能给人愿景,协助人跳出现实的黑洞;应该点火,重新返回自由的宇宙。这是我给它的一个基本的核心。

在这个基础上,我尝试着写了一个宣言。这纯粹是胡写,所以我今天在微博上写说我可能会受到各方面的拍砖,那就拍吧。

科幻未来主义的状态或者宣言,我有这么几句话:

第一句话就是,科幻作家应该为未来写作。科幻现实主义向过去穿越,都是为过去写作。那科幻未来主义应该为未来写作。今天的科幻作家是为自身的爱好写作,为市场写作,为娱乐写作,这不错。科幻现实主义者关注现实,现实的种种问题成为科幻写作者批判的对象这也无可厚非。但是科幻未来主义者认为真正的未来,需要建构性写作,科幻要为人类打开脑洞,要为迷途的羔羊折返自由的宇宙而写作。假如你是一个科幻未来主义者,你应该要为真正的未来去努力。

第二个,如果你是科幻的未来学家,你不是未来的未来学家,那你应该是感受大于推理的。科幻未来主义者坚定不移地追随感觉,让创作回归到个体的心灵,而非已有的知识或方法。我觉得韩松就是一个这样的例子。在 911 之前,他能够写到世贸中心被撞;在西方判断中国之前,他早就把这些判断写在他的作品里了。我原来写过一篇文章讲,《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这个书出版之前几年韩松的科幻小说里面已经谈到了它所要谈的这些东西。我不觉得韩松是通过某种推理完成的,我觉得他是通过某种感受。所以科幻作家应该把这种感受发挥到最大,科幻未来主义者被心灵指引,而非科学、推理而指引,这是他们的创作明显地表现出超越科学的灵光。我说的超越,没有高低的含义,就是说它和科学不同,它不是 overcome,不是从你身上跳,而是说它是另一种东西。科幻未来主义者不是未来学家,但是他们通过努力使自己思想,在未来人的生活变化中能够做出贡献。实际上在这之前,科幻作家在这方面是做出过贡献的,但是我们今天的贡献变得越来越少。国内外大家都有这个定论,今天的科幻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变得越来越少,这是错的。

第三,思想和境界的无边性。在科幻未来主义者看来,幻想不需要边疆。科幻没有底线,或者突破底线才是最佳的文类。无论是科学底线,还是人文伦理的底线,都不会阻挡科幻未来主义者对建构性的探索。我现在很不喜欢有一类作品,看起来它在谈科学,在谈科学的伦理,实际上它是用一种旧伦理来套今天的发展。这是错的,彻底错的。在新的状态下,应该有一系列新的伦理。

第四,没有唤起的作品是可耻的。我的意思是说,科幻未来主义者是为人写作而不为宇宙写作。不是说这个书是留给宇宙看的,而要说是给人看的。科幻未来主义者不把人当成宇宙的中心。今天我们已经看到了,把人当做宇宙的中心已经出现了太多生态的破坏。科幻未来主义者不会把人当成宇宙的中心,但是他们清楚地知道地球上跟自己一样的人是创作的过程中最重要的隐含读者。科幻未来主义者的创作是大众的未来读本,他以人对未来的生存和生活的情感态度唤起为核心。在这一点上我很同意钱学森一个主张。钱学森不太喜欢科幻小说,他曾经讲过一次话说,我这一辈子只是在最失意的时候看了一本科幻小说,是科幻大师写的。是什么呢?我估计是《海底两万里》。他说他看了以后觉得科幻小说简直就是不能看。这种东西为什么不能看?他说它居然用钠来做燃料!钠的能量比值太低了。这种东西不要看。但是他的另一次讲话里边讲他希望的科幻小说是什么,是《寂静的春天》那样的科幻作品。《寂静的春天》它不是科幻小说,但是它有没有点科幻性,它那种唤起性,它那种对于未来的那种预言的唤起性是有道理的。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是同意钱学森的。有唤起的作品才是真正的作品,没有唤起最后只是说看了看,然后回家就洗洗睡吧,这种作品不是好作品。

第五,创造力是科幻的最终的一个归宿,或者讲科幻未来主义者不满足于当前人类的状况。

这是对科幻作品本身而言。今天的这种科幻文类基本上是从凡尔纳、威尔斯、阿西莫夫以后创建的,这种文类基本上已经是过时的文类。07 年的时候我和韩松,还有刘秀娟有一个讨论,那时候我们就觉得这种文类已经不适合今天的这种变化了。因为在阿西莫夫以前科学和未来的关系是有距离的,你可以看科技的发展然后通过科技发展去预测短期和长期的东西。但是到了今天我们发现,未来和现实之间是碰撞的,或者说,未来已经无限地嵌入了现实。你今天出门的时候就会发现,所有的这些街道啊什么的很多东西你都没见过。九十年代我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过收费站是要给钱的。一年之后再过那条路的收费站,它已经没有人了,每一个收款台都变成了一个篮筐。你过去的时候要开得慢一点,准备好一把钢镚儿,两三块钱,到了以后就准确地投到那个篮筐里,钱哗一下进去就放行让你走。到那年年底,我再通过那个关口,已经可以使用磁卡了。就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已经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那还是九十年代。科幻这种文类适合于当时,不适合于今天。科幻未来主义者要反思自己的不足,要期待对文类的陈词滥调做彻底的颠覆。创造力的孕育是科幻创造的核心的潜力,没有创造力的科幻不是真正的科幻,太多没有创造力的科幻。不但如此,在科幻未来主义者看来,没有对自己过去陈词滥调的埋葬就没有人类的新生,对不起,文类的新生。科幻未来主义者期待跟世界一起重返,归于宇宙,共同的新生。

这就是我对科幻未来主义的简单描述。我也不知道我想得对不对,我只是想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如果有了科幻未来主义,那么科幻未来主义作品将是一种未来主义的文学。但同时,它也应该变成未来学的同道者,这样的话,我们两者就殊途同归了。不是说作品归娱乐,科技归科学,不是这样的。科幻未来主义根植于更加古老的人类的叙事传统,因此它可具有更大的公众的生命力,它和那些政府的政策、那些高大上的未来学理论非常不同。作用上说,科幻未来主义者不能完成对管理者的启动,因为管理者多数情况下没有时间看这些。但是他们期待跟未来学家合作,对人类的责任和使命将使他们稳健地结合,共同探讨,对相互的成就赞叹,并相互地启发,在孕育的创造中不断地前进。我设想的那种新的文类就应该是这张图——我是走到哪儿都会展现这张图。我们就是这种站在新时代的孩子,我们将能看到的世界将是这种无法定位的,无法测量的一个世界。那么在这种世界上,科幻未来主义应该有它非常好的地平线。这就是我们做这个地平线系列丛书的一些最基本的想法。

今天我要讲的就这些。



音频速记:苏八

编辑:踢踢(@竹蜻蜓 ) 、@淳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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