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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兵团

已有 5239 次阅读 2014-9-9 13:18 |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新疆, 天山, 轮台, 建设兵团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唐。岑参

 

       梦醒时分,眼眶里有泪,都是月亮惹的。

       昨天搭南疆铁路火车,中午从乌鲁木齐出发,预计深夜才到能库尔勒。

       起初一段路,与兰新铁路相同,柴窝堡、盐湖、达坂城、百里风带,一一被闪在身后。大约行进两小时,到达吐鲁番车站。听电视里说,这里有43度,我下车感觉了一下,其实只要不在太阳下晒,和内地的33度也差不多。

       火车在此掉了个头,驶上真正的南疆铁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吐哈盆地里运行,仍旧是火焰山一样的红褐色山峦,坎儿井浇灌的低矮葡萄沟。红山渠车站附近,有一个“三十里风口”,大量卵石裸露着,黄沙被吹得无影无踪。据车上的人说,这里一年只刮一次风,从年初一刮到年三十。07年2月的最后几天,一场13级大风,连续呼啸了三天,吹翻路上的一列火车。

       驶出鱼儿沟车站,列车打起精神,长啸一声,仰起头,向天山进发。空气也湿润起来,融雪形成的清澈河流,一路激情地唱着,从山上奔涌而下,直插、迂回,在沟口堆积浅滩,在坡头冲刷深沟。

       在这些滩头上和沟壑里,杨树、榆树拥簇的地方,散落着一些低矮的楼房,上世纪七十年代风格。听车上的人说,这便是当年,修南疆铁路的官兵们,在此驻扎的痕迹。

       库尔勒通车那年,铁道兵的建制被撤销,营盘便荒芜了。

 


库尔勒通车那年,铁道兵的建制被撤销,营盘便荒芜了。
 

       这让我想起,其实这个地方,在很多年前,让我向往过。是我最好的童年玩伴,在我上大学那年,当兵到了新疆,说是去修“战备铁路”。

       和他同路的,还有其它同学,因为没考上大学,就都选择参军。当时十七八岁,一个个懵懵懂懂,往闷罐车里一坐,就被拉到这里,是说修南疆铁路,是说在库尔勒。

       从此我在大学里,就经常读他们来信,告诉我这条长龙,今天铺到哪里?明天又将铺向哪里?从乌鲁木齐到库尔勒,让我知道了好多地方。

       “这里高寒,或者奇热,大多都荒无人烟,亘古就没有名姓。我们每天在这里,在开山放炮的危险中,也找到快乐的事情,就是为建造的景观命名。涵洞、桥梁、沟壑、弯道,不知不觉,这些地图上的标注,就留下故乡的印记,都和嘉陵江边的村镇重名,因为我们这一批士兵,大多数来自川东。”

       库尔勒通车那年,他们当兵四年,正好轮到退伍,我也大学毕业。后来每次回去,与他们相见,听他们谈论起,那些穿越瀚海的驼队,攀登雪峰的牦牛,蒙古额吉的善良,维族姑娘的美丽。他们也不无遗憾,说亲手建了南疆铁路,却没在这条路上乘过车。

       而提及最多的,却是长眠在这里的战友,永远也迁不走的坟茔。

 

而提及最多的,却是长眠这里的战友,永远也迁不走的坟茔。

 

       列车缓慢地,随一条“之”字形线路上行。山顶的景色,不像山谷里那样破碎,变得圆润、整洁起来。厚厚草甸覆盖着土壤,露出溶雪形成的沼泽,白天鹅时而飞至,给泥淖带来生机。

       终于在日落之前,火车赶到乌拉斯台。这是南疆铁路制高点,有六公里长的奎先隧道,海拔三千米的胜利桥。当上行的列车,通过大转弯时,隆隆吼声滚过美丽草原,声音响彻云天。

       又见到烈士陵园,好几座墓碑,孤独寂静,守着一条天际线。“这些筑路英雄啊,和我们一样的年龄,却在三十多年前,就长眠在了这里”,我说。

       “这些不是。眼前这片墓地,是一九五一年,冰达坂上剿匪时留下来的。”

       “冰达坂,剿匪”。让我想起《冰山上的来客》,那首悲壮的《怀念战友》。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师回来都达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象那雪崩飞滚万丈。”

       告别乌拉斯台,火车开始下行。这一段线路,和宝成铁路,秦岭到宝鸡一段相似。疯狂了的火车,亢奋着咆哮而下,哐当哐当,风驰电掣。眼前黑白交替,耳旁高低轰鸣,出了隧道,就上桥梁,过了桥梁,又进隧道。

       天,越来越暗,直到达坂上的冰川,在身后完全消失,只剩天边的一抹红云。

 

天,越来越暗,直到达坂上的冰川,在身后完全消失,只剩天边的一抹红云。

 

       车窗外的风,开始微微地吹,过了巴仑台镇,就算翻越了天山,进入到塔里木盆地。一顶红红的下玄月,也不知不觉,挂在铁路左前方。窗外植物,换成了低矮的梭梭,耐旱的骆驼刺。很快抵达一块绿洲,野风轻拂大片红柳,月光下发出玫瑰般色彩。几棵高大的胡杨树,伫立在水草中央,拗着月色的抚摸。

       渐渐能看见林带,隐隐已辨出条田,眼前一望无际的庄稼,应该是农二师的某个团场。这让我想起《老风口》,作家张者的小说,这次入围茅盾文学奖前二十名,我是用了一天一夜来读。

       作品描写上世纪五十年代,三五九旅奉命入疆,在天山南麓的融雪绿洲里,开荒、屯垦、戍边,既献终生,又献子孙。入疆部队里,当时有两个十万,一个是王震的南泥湾部队,另一个是陶峙岳的投诚官兵,现已壮大成百万大军,扎根在新疆腹地。

       我和张者本人,是网络上的好友,读他一些博文,知道他是兵团第二代。我还知道《老风口》的故事,发生在阿克苏的农一师,他在那里长大。而石河子,农八师的驻地,经过他的指引,我去那儿看过,一座军垦博物馆,无数感人的兵团故事。

       此时的我,又翻开《老风口》,就着窗外景色,想象书中的情形。那在风沙中绵延的128林带,月光下奔涌的阿伊泉水,汉族战士和维族姑娘的坚贞爱情,永远也无法接近的距离。

       这时候的月,多像哭红了眼睛,朦胧中闪烁起来。虽高高就挂在头顶,却让人疑惑,如同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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