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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的人间情怀 精选

已有 7141 次阅读 2007-12-1 21:36 |个人分类:生活点滴|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周末至美术馆附近的三联韬奋图书中心,购书若干。其中包括陈平原先生的《学者的人间情怀》(三联版)。手指拂过书页,不由得想起1995年买到刚出版的《学者的人间情怀》(珠海版)时,心情激动难平,忍不住连夜读完,后来还反复读了几遍,书页上满是红笔勾勾划划的痕迹。
 
十二年后再读,心境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了当年的激动,却多了几分历尽沧桑后的会心和感慨。在陈平原先生的观点中,我比较感兴趣的有这么几点:
 
为学术而学术
 
这句话是针对“为政治而学术”提出的。
此事古已有之,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用现代的眼光看,古代学者做学术的目的不“纯”。学术是从政的捷径,学术是干政的工具。战国时期便有苏秦、张仪的“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那是何等威风!那时候,高明的学者凭一张嘴皮子便能取得荣华富贵。
 
后来做官的途径也比较制度化了。年青人要想做大官,汉代要通过“察举制”,简单地说就是地方推荐,中央考察。汉魏改为“九品中正制”,九品就是把察举的对象分为九等,中正就是推举当朝大官中官声比较好的做评委,也叫“九品官人法”。隋唐不搞推荐考察了,改为科举考试,科目分为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算等50多个。考试通过的,可以直接授予官职。宋元明清科举考试制度一代比一代严密(或曰僵化)。总之一句话,学术有这么多门类,非专门的知识分子不能胜任,要想升官发财,先作知识分子。所以古代知识分子的命运与现实政治是分不开的。
 
明末清初之迹,顾亭林提倡学术要“经世致用”。清末康有为是“借经术文饰其政论”。顾和康都是一等一的大学者,但在救亡图存的年代,他们从事学术都有一定的特殊目的,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和平年代,如果再把学术与政治挂钩就不行了,弄得鸡飞狗跳,学问没做好,心眼儿没少使。
 
做学者,首先要“为学术而学术”,先把自己的学术研究搞好了,才有资格谈其它的。
 
保持“人间情怀”
 
做专业学问、从事制度化的知识生产之外,学者最好还要有点“人间情怀”。
我觉得,“学者的人间情怀”比“公共知识分子”的提法更亲切、生动、更中国化、更有人情味。“公共知识分子”是西方的概念,科学网上几位讨论“公共知识分子”的博主,引了萨义德的说法、保罗·约翰逊的概念,路数是对的,但你若不花点篇幅来解释,一般人还真弄不明白“公共知识分子”是什么。
 
保持“人间情怀”,绝不是让你干政,也不是让你对一切社会问题高谈阔论,满口大话,去代表“社会的正义与良心”,而是在制度化的知识生产之外,保持与“人间”的联系。
 
陈平原说:“对于知识分子,首先是为学术而学术,其次是保持人间情怀——前者是学者风范,后者是学人(从事学术研究的公民)本色。两者既并行不悖,又不能互相混淆……学者之关心政治,主要体现为一种人间情怀而不是社会责任。”
 
在陈平原看来,“自然科学家和意识形态色彩不太明显的学科的专家,比较容易做到这一点,比如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和语言学家乔姆斯基都是既述学又议政,两者各自独立互不相扰。”
 
“我不谈学者的‘社会责任’或‘政治意识’,而是‘人间情怀’,基于如下考虑:首先,作为专门学者,对现实政治斗争采取关注而非直接介入的态度。并非过分爱惜自己的羽毛,而是承认政治运作的复杂性。说白了,不是去当‘国师’,不是‘不出如苍生何’,不是因为真有治国方略才议政;而只是‘有情’、‘不忍’,基于道德良心不能不开口。”
 
不要在学问与人生之间划等号
 
学术研究只是一种职业,除了做学术研究之外,人生还有许多色彩斑斓、令人心动的事。
 
陈平原说得好:“不再在学问与人生之间画等号,而只把做学问作为一种职业工作,这样可以解决很多人内心深处学问与人生的矛盾。人生的意义和乐趣不只体现在这些学术论文中;追求的是成为有学问有情趣的‘人’,而不是只会做学问的‘机器’。这样一来,学问以外的兴趣,不只是一种调节精神的休息,而且是人生中同样很有意义的部分。”
 
在他看来,很多人学术研究做得本来不错,后来兴趣转移了,改行从政和经商,这完全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更谈不上“堕落”等等,只是换了一个职业而已。最不想看到的是,很多人本来不适合专业学术工作,却碍于面子在那里苦撑。
 
才情与学者
 
陈平原说:“在大的政治变动或文化转型期必然出现知识分子的大分化”,并引用鲁迅的话“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他认为“这三条路都能走,很难区分高低,只不过各人性格、才情、机遇不同,选择的路向不一样而已。”
 
“为学术而学术”与“保持人间情怀”,都离不开“才情”。钱穆等老一辈学者教育学生时都曾讲过,要选择与自己性情所近的学问作为自己的学术方向。仅根据地位高低、薪金多寡、热门与否来选择职业,最后必然会出现职业与人生意义的矛盾,能不能做得很成功也是个问号。
 
作为学者,才情不同,保持人间情怀也有不同的形式。有的选择公开说话,有的选择默默关怀,有的嬉笑怒骂,有的庄重严肃。从这个角度讲,易中天讲三国、余丹讲论语、李零谈孙子兵法,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都是对“人间关怀”的不同版本而已。
 
补记:人文社会科学界关于“公共知识分子”的两次讨论
前一阵子在科学网上看到几位博主讨论公共知识分子的话题,非常热闹。由于此话题“闯入”我熟悉的领域,几次都感到技痒,想写点什么东西,谁知一忙就把这件事搁下了。从科学网来看,科学界关于公共知识分子的讨论姗姗来迟。其实在人文社会科学界,这股热浪早已过去了。
 
1995-1996,人文社会科学界(有人叫知识界)发生过一次“人文精神”大讨论,几百名学者参与过这次民间发起的大讨论,阵势和影响颇为壮观。报纸杂志连篇累牍,后来还出了好几本书。讨论被扩大化了,其中就有关于公共知识分子的话题。
 
2004年底,《南方人物周刊》专期推出“影响中国的50位公共知识分子”,成为当年最热的话题之一,事情后来闹大了,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解放日报》上还有社论批评“公共知识分子”这一提法。南方人物版50位公共知识分子中,只有1位来自科学界:邹承鲁。
 
《影响中国公共知识分子五十人》名单
 
经济学家:茅于轼、吴敬琏、温铁军、张五常、郎咸平、汪丁丁
 
法学家、律师:张思之、江平、贺卫方
 
历史学家:袁伟时、朱学勤、秦晖、吴思、许纪霖、丁东、谢泳
 
哲学史家:杜维明、徐友渔
 
政治学家:刘军宁
 
社会学家:李银河、郑也夫、杨东平
 
作家、艺术家:邵燕祥、北岛、李敖、龙应台、王朔、林达夫妇、廖冰兄、陈丹青、崔健、罗大佑、侯孝贤
 
科学家;邹承鲁
 
公众人物:华新民、王选、高耀洁、阮仪三、梁从诫、方舟子、袁岳
 
传媒人:金庸、戴煌、卢跃刚、胡舒立
 
专栏作家、时评家:林行止、杨锦麟、鄢烈山、薛涌、王怡
 
致敬名单
 
殷海光、顾准、王若水、王小波、杨小凯、黄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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