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伏君刀下，

皮裘肉羹汤。

大夫卿羊性，

任由天子尝。*

*和王建《新嫁娘》韵：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王建(767-830年)，字仲初，唐代颍川今河南许昌人，大历年间中过进士，官至秘书丞、侍御史、陕州司马，詩与与张籍齐名，有《王司马集》。

目次：一、原诗  二、羔羊·小序  三、章字词解  四、译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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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带*号者为拙笔所加。

一、原诗

共三章，每章四句。

·羔羊之皮(pó)，素絲五紽(tuó)。退食自公，委蛇委蛇(tuó)

·羔羊之革(jí)，素絲五緎(yù，yī)。委蛇委蛇(tuó)，自公退食(shí，shuò)。

·羔羊之缝，素絲五總。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二、羔羊·小序

小序：“《羔羊》，《鵲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德如羔羊也。”朱熹《诗序辩说》：“此序得之，但‘德如羔羊’一句為衍說耳。”

*朱熹这话说得真好！憋不住得多说几句。官员在位节俭正直即是政德，用不着用羊性来喻政德。拟人化的比喻向来就有限度，超过了限度就会适得其反。这个限度就是动物性与人性的对等与不对等，这两者本身是不对称的。人性与动物性的对等性仅仅在于“饮食男女”方面，而不对等性表现为人能意识到并追求、去实现自己自由的本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若将17世纪英哲霍布斯的《利维坦》对自由的的定义稍加调整，自由就是指：人按自己的能力选择尽可能少的限制去实现自己的愿望。自由是一种状态和一种过程。若把“人”分成个人、群体、集体、社会；把限制分成外部自然、生产技术、教育、经济与社会制度和内部个人能力等等的限制，并认识到这些内外限制是相互依赖和相互依存在的，“愿望”本身也是在一定内外限制性条件下生成的、是历史阶段性的；那么，从个人到人类整体的这种自由的本性，一方面广泛地存在于物质生产实践、科学实践、精神生活(认识自然、社会和人本身)和社会生活领域；另一方面，在每一个历史阶段，人在生产性、科学性、精神性、社会性(在阶级社会里的追求平等、追求道德和伦理的公正、正义性)等方面所展现的自由的本性，每前进一步，都是以每一个社会阶段的生产力发展所提供的物质水平做支撑的(同前《手稿》)。因此，人与动物的对等性，远远小于人与动物的不对等性，将任何种类的动物性用来比喻人性、比喻人类社会的任何活动，尽管有其易懂性和生动性的好处，但一旦越过上述限度，带来的就是不适感、就是将人类动物化、人类社会活动“丛林化”的弊害。

*本诗中郑笺、孔疏中羊的“德性”，给人以“逆来顺受”、“任君宰割”之性的深刻烙印，这个羊性在诗面中并没有显现，是当时的读诗人外加的，也是当时社会意识形态的一种表现。《羔羊》詩面本身展现的只是“节俭正直”，即 “退食為節儉，自公為正直”；“委蛇者，自得之貌，皆亦節儉正直之事也”(见孔疏)。这种外加性，来源于郑笺、孔疏在当时的历史和意识形态条件下对“羊皮”的想象性发挥。这种用动物性比喻人性的发挥，在《鵲巢》那里也是同样的，是与君主想联系的：

鄭箋：“《鵲巢》之君，積行累功，以致此《羔羊》之化。在位卿大夫競相切化，皆如此《羔羊》之人。”回顾《鵲巢·小序》：“《鵲巢》，夫人之德也。國君積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鳲(shī)鳩，乃可以配焉。”

孔疏：“作《羔羊》詩者,言《鵲巢》之功所致也。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故在位之卿大夫皆居身節儉，為行正直，德如羔羊。然大夫有德，由君之功，是《鵲巢》之功所致也。……經陳大夫為裘用羔羊之皮，此云‘德如羔羊’者，詩人因事記意，見在位者裘得其制，德稱其服，故說羔羊之裘，以明在位之德。……衣服多矣，何以獨言羔羊裘？《宗伯》(*《周禮·春官·大宗伯》郑玄)注云：‘羔取其羣而不失其類。’【*原文：“孤執皮帛，卿執羔，大夫執鴈，士執雉，庶人執鶩，工商執雞。注：……羔，小羊，取其羣而不失其類。”】《士相見》注云：‘羔取其羣而不黨。’《公羊傳》(庄公二十四年)何休(*注)云：‘羔取其贄(*《大宗伯》贄同摰)之不鳴，殺之不號，乳必跪而受之，死義生禮者，此羔羊之德也。’然則今大夫亦能羣不失類，行不阿黨，死義生禮，故皆節儉正直是德如羔羊也。毛以儉素由於心，服制形於外。(*每)章首二句言裘得其制，是節儉也，無私存於情，得失表於行。(*每）章下二句言行可蹤迹，是正直也。鄭以退食為節儉，自公為正直。羔裘言德能稱之，委蛇者，自得之貌，皆亦節儉正直之事也”。

箋“鹊巢”至“之人”，孔疏又有：“……知在位是卿大夫者，以經陳羔裘，卿大夫之服，故傳曰：‘大夫羔裘以居’是也。言競相切化，謂競相切磋以善化，皆如《羔羊》之人，謂人德如羔羊也。”

*上文孔疏中的“贄”是周代君主与各级官员、以及官员们相见时所持或佩戴的物件，这种“贄”是阶层等级制的象征，并被那时的意识形态赋予了各种人性的比喻：

1、《春秋公羊传》漢何休注： “凡贄，天子用鬯(*chàng康典P1455祭祀用香酒)，諸侯用玉，卿用羔，大夫用鴈(*同雁)，士用雉。雉取其耿介；鴈取其在人上，有先後行列；羔取其執之不鳴，殺之不號，乳必跪而受之，類死義知禮者也；玉取其至清，而不自蔽其惡，潔白而不受汚，内堅剛而外温潤，有似乎備德之君子；鬯取其芬芳在上，臭(*气味)達於天，而醇粹無擇，有似乎聖人，故視其所執而知其所任矣。”

2、《儀禮注疏卷三·士相見禮》，郑玄(原目)《目录》注：“士以職位相親，始承摯相見之禮”。贾公彦疏：“鄭云‘士以職位相親，始承摯相見’者，釋經亦有大夫及庶人見君之禮，亦有士見大夫之法，獨以《士相見》為名者，以其兩士職位不殊，同類昵近，故以《士相見》為首。……唯有此《士相見》。其篇内含卿大夫相見，以其新升為士，或士自相見，或士往見卿大夫，或卿大夫下見士，或見已國君，或士大夫見他國君來朝者，新出仕從微至著，以士為先後，更有功乃升為大夫已上，故以士為總號也。又天子之孤卿、大夫、士與諸侯之孤卿、大夫、士，執摯既同，相見之禮亦無别也。”鄭注：“贄，所執以至者，君子見於所尊敬，必執贄以將其厚意也。”陆德明音義：“贄，本又作摯，音同。

羊手足交叉被绑于胸待宰，毫无反抗：

贾疏：“‘贄，所執以至’者，贄得訓為至，新升為士者彼此相見，欲相尊敬，必執禽鳥始得至，故云贄所執以至者也。云‘士贄用雉”者，對大夫已上所執羔、鴈不同也。……上大夫相見，以羔，飾之以布，四維之，結于面，左頭，如麛(mí幼鹿)執之。【*鄭注：上大夫，卿也。羔取其從帥，羣而不黨也。面，前也。繫聯四足，交出背上，於胸前結之也。……其禮蓋謂左執前足，右執後足】。……云‘羔取其從帥’者，凡羔羊羣皆有引帥，若卿之從君之命者也。云‘羣而不黨也’者，羊羔羣而不黨，義取三卿，亦皆正直，雖羣居不阿黨也。云‘繫聯四足，交出背上，於胸前結之’者，謂先以繩雙繫前兩足，復以繩繫後兩足，乃以雙繩於左右從腹下向背上交過，於胸前結之也。”

不同等级的官员相见所谈，也是有规定的，贾疏：“與君言，言使臣。與大人言，言事君。與老者言，言使弟子。與幼者言，言孝弟於父兄。與衆言，言忠信慈祥。與居官者言，言忠信。【*鄭注：博陳燕見言語之儀也。言使臣者，使臣之禮也。大人，卿大夫也。言事君者，臣事君以忠也】”。

三、章字词解

第一章：羔羊之皮(pó)，素絲五紽(tuó)。退食自公，委蛇委蛇(tuó)

【羔羊之皮(pó)，素絲五紽(tuó)】

【羔羊】毛傳：“小曰羔，大曰羊。”朱傳同。

【皮(pó)】朱傳：“皮，叶蒲何反。”陈第卷一：“皮，音婆。”顾炎武卷一：“皮，古音婆。考皮字，《詩》凡三見《左傳》。”

【素絲】毛傳：“素，白也”(朱傳同)；“古者素絲以英(*饰)裘，不失其制，大夫羔裘以居。”

孔疏：素丝不是线，是装饰：“素絲為飾，維組紃耳。若為線，則所以縫裘，非飾也。故《干旄》(*《國風·鄘風》)曰‘素絲組之’，傳曰：‘總以素絲而成組也。’紃亦組之類，則素絲可以為組紃矣，既云素絲，即云五紽，五緎是裘縫明矣。又明素絲為組紃，而施於縫中，故《下雜記》注云：‘紃施諸縫，若今之絛。’是有組紃而施於縫中之驗，傳知素絲不為線，而得為飾者，若線則凡衣皆用，非可美，故素絲以英裘，非線也。”

孔疏：“言大夫羔裘以居者，由大夫服之以居故，詩人見而稱之也。謂居於朝廷，非居於家也。《論語》曰：‘狐貉之厚以居。’注云‘在家所以接賓客’,則在家不服羔裘矣。《論語》注又云：‘緇衣羔裘，諸侯視朝之服，卿大夫朝服亦羔裘，唯豹袪(qū豹皮袖口)，與君異耳。’明此為朝服之裘非居家也。”

朱傳：“皮所以為裘，大夫燕居之服。”【*《禮記注疏·仲尼燕居》按鄭《目录》：“退朝而處曰燕居”】

*孔疏认为羊裘是朝服。朱傳认为是退朝后闲居时服，这与《孔子燕居》目录中郑玄的观点相同。但这两者可能都是事实。

【紽(tuó)】毛傳：“紽，數也。” 陸音義：“紽，本又作‘他’，同徒何反。”朱傳：“紽，音駝”；“紽未詳，蓋以絲飾裘之名也。” 康典第882页：紽“《類篇》絲數。”

孔疏：“此言‘紽數’，下言‘總數’，謂紽、總之數有五，非訓紽，總為數也。……傳於首章先言‘紽數’者，以經云‘五紽’，先解五之意，故紽數有五也”。

第一章前半章解，朱傳：“南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故詩人美其衣服有常而從容，自得如此也。”

【退食自公，委蛇委蛇(tuó)】

【退食】鄭箋云：“退食，謂減膳也”。

孔疏：“減膳食者，大夫常膳日特豚，朔月少牢(*祭祀用猪羊)，今為節儉減之也。王肅(*195 -256，字子雍三国魏国大臣、经学家，晋文帝司马昭岳父)云：‘自減膳食，聖人有逼下之譏。’孫毓(*西晋人)云：‘自非天災，無減膳之制。’所以得減膳食者，以序云節儉，明其減於常禮，經言退食，是減膳可知。禮者，若人之奢，制其中法，若車服之文物，祭祀之犧牲，不可逼下，是故此論羔裘，美其得制。至於奉養已食，容得減退，故趙盾(*元前655-前601，晋国卿大夫)食魚飱，公孫弘(*前200年-前121，西汉名臣)脫粟之飯，前史以為美談。經云‘自公’，鄭訓‘自’為‘從’，‘公’為‘事’，故云‘從於公，謂正直順於事也’。委曲自得者，心志既定，舉無不中，神氣自若，事事皆然，故云‘委蛇，委曲自得之貌也’”。

朱傳：“退食，退朝而食於家也。”

【自公】毛傳：“公，公門也。” 鄭箋：自，從也，從於公，謂正直順於事也”。朱傳：“自公，從公門而出也。”孔疏：“傳以言退者，自朝之辭。故知公謂公門。《少儀》云‘朝廷曰退’是也。行可蹤迹者，謂出言立行，有始有終，可蹤迹倣效也。”

*关于“退朝”。《禮記·少儀》：“請見不請退【注：去止不敢自由。*这是汉字中最早出现的“自由”】。朝廷曰退【郑注：近君爲進】”。孔疏：“此一節明卑者見尊，及朝廷退歸之辭。‘請見不請退’者，謂卑者於尊，所有請見之理，既見、去必由於尊者，故不敢請退。‘朝廷曰退’者，謂於朝廷之中，若欲散還，則稱曰‘退’。以近君爲進，還私遠君，故稱‘退’。《論語》‘子退朝’，又云‘冉子退朝’，並是對‘進’爲言也。”

【委蛇(tuó)】毛傳：“委蛇，行可從迹也。”陆音义：“蛇，音移，讀此句當云‘委蛇委蛇’，沈讀作‘委委虵虵’。《韓詩》作‘逶迤’。云公正貌。” 鄭箋“委蛇，委曲自得之貌。節儉而順，心志定，故可自得也。”朱傳：“蛇，音移；叶唐何反”；“委蛇，自得之貌”陈第卷一：“蛇，音駝。”　顾炎武卷一：“蛇，古音陀。考蛇字，《詩》凡二見《楚辭》。”

章解：

孔疏：“羔裘”至“委蛇”，毛以為召南大夫皆正直節儉，言用羔羊之皮以為裘，縫殺得制，素絲以為英飾，其紽數有五。既外服羔羊之裘，内有羔羊之德，故退朝而食，從公門入私門，布德施行，皆委蛇然，動而有法，可使人蹤迹而效之。言其行服相稱，内外得宜。此章言羔羊之皮，卒章言羔羊之縫，互見其用皮為裘，縫殺得制也。

第二章：羔羊之革(jí)，素絲五緎(yù，yī)。委蛇委蛇(tuó)，自公退食(shí，shuò)。

【羔羊之革，素絲五緎(yù，yī)】

【革(jí)】毛傳：“革，猶皮也。”朱傳：“革，叶訖力反”；“革猶皮也。”陈第卷一：“革，音亟。”顾炎武卷一：“革，古音棘。考革字，《詩》凡四見《易》。”

【緎(yù，yī)】毛傳：“緎，縫也。”陸音義：“緎，徐音域，又于域反。孫炎云：‘緎縫之界域’。‘緎，縫’，《爾雅》云‘緎，羔裘之縫也’”。朱傳：“緎，音域”；“緎，裘之縫界也。”

顾炎武卷一：“緎，二十四職”。乾隆朝《钦定叶韵彙辑卷五十四第十三·職》：“緎，雨逼切,縫也，又况逼切，同”。

【自公退食(shí，shuò)】

鄭箋：自公退食，猶退食自公。

【食(shí，shuò)】顾炎武卷一“委蛇委蛇，自公退“食，二十四職”。乾隆朝《钦定叶韵彙辑卷五十四第十三·職》：“食，乘力切”

康典第1411页：“又叶式灼切，音爍。《易林》：三河俱合，水怒踊躍。壞我王室，民困于食。”

*这一章押两韵，前两句收韵于i。后两句收韵于o。《詩經》中常见这种情况，有时全章通韵，有时两句一韵。拙笔译成现代詩，通韵于i。

第三章羔羊之缝，素絲五總。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縫】毛傳：“縫，言縫殺之，大小得其制。” 朱傳：“縫，縫皮合之以為裘也。”

【總】毛傳：“總，數也。”朱傳：“總，音宗”；“總，亦未詳。”

四、译诗

羔羊裘飾白絲多，自退公门神定若。

羔羊革飾多白丝，自退公门节俭食。

白丝饰裘缝雍荣，退朝公门安闲容。 

2022年5月6日星期五  2022年5月15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