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于山东人来说过年无疑是一年中最大的事情,无论在外面多忙,都要回家过年。孔孟在山东的影响根深蒂固,尤其是在小县城的农村,村里的人都以孔孟之乡而倍感自豪。这种自豪感到了过年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年,我上大一,寒假在外打工,临近年关,才火急火燎赶回家。家在农村,没有取暖设备,父亲提前买了2袋炭,母亲要等我回来才生炉子。炉子是屋里唯一可以取暖的设备,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数九的严寒。年三十的晚上父亲告诉我:“明天我带你进城给大娘拜年!”按照农村的习俗,正月初一要拜年。我们那里的拜年可不是电视上或手机里的寒暄,而是实打实的磕头拜年。
初一一大早,天微亮,父亲就把我叫醒。父亲说:“男人们拜年要早起”。路上冷冷清清,只有我们两辆自行车在吱吱作响。我们那边很讲究拜年的时机,男人们要早起拜年,男女一般不会混在一起去拜年,此外家中未出阁的闺女不参加拜年。男人们拜完年之后,媳妇们开始出动,三五成群,挨家去拜,拜年的姿势和男人们如出一辙,只是时间上错开了。拜年一般要在中午前结束。从初二开始,走亲戚,就是所谓的七大姑八大姨了。
一路上,父亲反复叮嘱:“到了大娘家,要和你二哥多聊聊。”二哥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在国家某部委工作,大概是一位副司局级干部。我打小就听他的故事,在我们村子里早已经被神话。小时候父亲给我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好读书,将来像你二哥一样有本事。”我当时还不理解什么是本事,在父亲眼中二哥就应该是最有本事的人。
约莫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大娘家,此刻屋子里已经挤满了拜年的人。大娘一家早已搬到城市里去了,按说初一本家人一般很少到城里去拜年。可是每年初一,本家把给大娘拜年当成头等要事来做,就算是不给父母拜年,也要早起来去给大娘拜年。等到前面的人拜完年后,我才得以近前,道一声:“大娘,给您拜年了”,随后跪下来磕头。我们这里磕头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跪着连续磕,每磕一个头,要起身做个揖,而后再磕。家里有几个长辈,要磕几个头。
给大娘拜完年后,我到里屋见到了传说中的二哥。只见,二哥一身黑色的外套,身材高大,鼻梁高耸,眼睛深邃,脸部轮廓非常清晰。只记得,二哥问了我几个问题:“在哪里上学,学什么专业”。之后,后面的人就涌进了屋子里了。说话的人太多了,我们只好告辞。后面的人络绎不绝,狭小的楼道里塞满了前来拜年的人,我们爷俩等了许久才得以下楼。
看到这种景象,我疑惑地问父亲:“为什么,这么多人来给大娘拜年啊”。父亲道:“还不是因为你二哥有本事。”那时,我隐约明白本事的表现方式。至于什么是本事, 似乎我也不理解。只知道要多读书,二哥就是读书之后才有的本事。
从大娘家出来,我们顺道去了二娘家,两家相距不远。到了之后,我竟然是第一个来给二娘拜年的,和大娘家形成鲜明的对比。照例,我叫了一声:“二娘,给您拜年了”,正要准备跪下磕头,被二娘拦住,“孩子,城里不兴(流行)这一套,来了就是了。”二娘家的三哥做贸易,据说很能赚钱,也是本家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按说,他也有本事啊,可是我不理解为何来他家拜年的人那么少。
本事是一种难以琢磨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拥有本事呢。只知道多读书,上好学。之后的时间里,我努力读书,一步步往前走,从本科,硕士,到博士。仅从学历上,我早已超过了二哥。读得书自然也不比他少。
去年的初一,我听到奶奶不停唠叨:“来家里拜年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开始安慰奶奶:“这些年我们都在外,咱也没给人家拜年,何必计较这些呢?”农村拜年讲究论资排辈,按照礼数都是晚辈给长辈拜年,但是不见得每一位长辈都有人来拜年。从某种意义上说拜年是来往,有来有往。比如,我给叔叔拜年,叔叔家的孩子也来给我父母拜年,这就是来往。每到初一我奶奶就坐在家里,掐指而算 “谁给她来拜年了,谁没有来。并且要我们去依依回礼。”
从奶奶家出来,我到了三娘家,三娘家原本家境不好,印象中,每年来拜年的人很少。刚刚踏进家门,我已被厚厚的人墙挡在院子里,如同公路上堵车。等了约五分钟,我才慢慢挨到客厅,寒暄了下,给三娘磕了个头。
回到家,我心中充满了困惑:“为何今年来三娘家拜年的人这么多?”后来从母亲口里得知,“三娘的儿子前些年考上了军校,今年回家过年,现在当连长了。”
第二天初二,我大姨家表哥来我家看母亲,由于记不清我家位置了,他询问了周围邻居。可是,村子里有几个人和父亲重名。表哥说:“他有个孩子叫小茅,在读博”。邻家道:“嗷,是他家啊,上学都上呆了,没点本事,30多了还没找到老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就是拜年。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3 20:16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