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国科学院的“国家队”和“火车头”称号

 

中国科学院自称科学研究的“国家队”，好像在人们心中，这个国家队的称号也已经根深蒂固了。据我个人的印象，“国家队”的说法是周光召院长时代叫起来的，对科学院的学术地位，更早的说法叫做“火车头”。不管是国家队还是火车头，在这里都是一个含义，就是科学院集中了全国最好的研究队伍。

 

最近科学院换帅，中央首长对新任院长白春礼院士嘱托道：“如果中国的拔尖科技人才大部分不在科学院，科学院还是国家队吗？科学院还是火车头吗？”殷切之情溢于言表。（见：http://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11/6/248421.shtm）

 

看来，全国人民也好，中央首长也好，不仅同意科学院的地位是“国家队”，是“火车头”，而且期望未来的科学院能够保持这一地位。火车头和国家队，不仅是科学院自诩，而且是众望所归。

 

现在流行“走下神坛”。我觉得科学院也不妨试着思考一下走下神坛的问题。被举得很高，并不舒服，所谓高处不胜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被别人架起来烤，也不是件愉快的事儿，万一出了问题，就会死得很难看。

 

因此，我认为，白院长可以考虑这样回答中央首长：中国科学院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把科研工作搞好，不过未来的科学院不应该是国家队，科研领域也不应该有国家队。

 

你随便找一个美国的科学家，问问他，美国的科研国家队是那个？你大约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在某一个小领域，你可以找到某个研究团队领先于其他同行，但是你找不到一个机构，在科学的所有领域都在全国范围内处于执牛耳的地位。这是因为，美国的科技体制是一种分散型的，没有一个机构可以囊括全国最好的科学家。美国作为一个大国，采取分散型的科技体制，至少有两个比较明显的优势：第一，它降低了风险，所谓不应该把所有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就是这个道理。第二，它鼓励竞争和流动，使得整个科研系统更有朝气和活力。

 

中国也是个大国，从经济规模上看，已经坐到了世界第二的位置；从人口规模上看，更是世界第一；从国土面积看，也算得上屈指可数的幅员辽阔的大国之一。未来的科技体制，逐步从集中走向分散，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鼓励科学内部的竞争和流动的理念，应该是跟科学研究工作的本质更契合的。早在1957年，高教部建议拆并科学院的时候，就说过，国家的科学“火车头”地位，应该是在实践中形成的，而不是硬性规定的。在一穷二白、人才奇缺、国力羸弱的时候，国家没有采纳高教部的建议，而是选择了集中举国力量的体制，取的了很好的效果。这并不等于说，高教部的说法没有道理，这个举国体制要继续下去直到永远。

 

科研大军，历来主要是企业，高校和国家科研机构三条腿走路的。科研国家队的思路，是把最好最能干的人都集中到国家队去。而分散型体制的思路，是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有分工有协作，有流动有竞争。如果具体分析中国的情况，不难发现，我们的短腿是企业R&D能力。

 

在我们建设创新型国家的策略被确定以后，我们必须认识到，世界主要发达国家的经验和经济学研究成果都表明，创新是国家取的经济优势的关键，企业是技术创新的主体与核心，企业创新能力的薄弱，将会直接影响到我国实施创新型国家战略的效果。中国科技体制改革也好，国家创新系统建设也好，应该把关注的焦点放到如何切实提高企业技术创新能力上。

 

强调加强企业创新能力，并不是要削弱科学院的力量。科学院自有其使命，那就是在前瞻性、基础性、战略性的科学技术领域，持续地解决重大科学技术问题，为企业技术开发、人民健康和国家安全提供科学技术支撑。但是，科学院一家独大，是一种畸形的短腿的创新系统，系统的整体效率一定不是最好的。经济学里面的所谓木桶原理说，一个由很多木板箍成的木桶的容量，是由最短的那块板子决定的。

 

因此，如果未来的一天，中央首长发现中国的拔尖科技人才没有大部分被科学院收拢，大可不必惊讶，因为这是中国作为大国走向成熟和可持续发展的必然结果。白春礼院长也大可不必为丢掉了“国家队”和“火车头”的称号而担忧，因为这是这是国家创新系统健康发展的必由之路。

 

其实，如果考察现在的中国科学院的实力，她也并不是名副其实的“国家队”，因为她并没有在所有领域都处在国内的领先位置。比如说，说科学院是水稻育种的国家队，估计袁隆平就要笑了。说科学院是结构生物学的国家队，清华的施一公就要笑了。这个单子应该可以列得很长，但我是外行，怕列错了，就免了。我可以比较自信地说，在我熟悉的领域，即创新政策研究领域，中国科学院的实力应该不是国内最好的，至少清华和浙大的力量都比科学院更强一些。

 

因此，我呼吁，中国科学院还是不要给自己的未来定位放在“国家队”上吧。高处不胜寒，还是走下神坛，不要让那个光环给自己增加无谓的压力。从国家层面讲，应该考虑逐步把科技体制向分散型转变，让竞争与流动为国家创新系统的建设增添无尽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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