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二十年前在英国时，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经常组织中国留学生和访问学者外出旅游，一般是包一辆大巴车，英国叫coach。留学生中有些已经拿到博士学位，正在做博士后的，还有一些虽然还在读博士，但是老婆孩子都已经弄到身边的，都拉家带口地去参加这样的旅游活动。

只是有一点令人不解，一帮博士们，差不多都毕业了，带着老婆孩子上了车，可是在车开动之后，这帮孩子开始在车厢里跑来跑去，又说又闹，让人心里也跟着闹得慌。这帮博士爹妈们根本就不管，或者根本就不想管自己的孩子，任由他们瞎折腾。如果在这辆车里，有外国人的话，这些博士们估计是会约束自己的孩子不要乱跑乱闹。是不是他们看着这车上都是中国人，都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自然就没有必要见外了，所以由着自己的孩子胡乱折腾也不是什么框外的事了。

不过，博士爹妈们这样的表现毕竟不是素质高的表现。似乎在外国人面前，他们实行的是外国人的规则，而在中国人面前，他们实行的是与外国人的规则不同的中国人的某些不良习惯。其实，在中国人面前，他们往往也实行某些外国人的规则，比如什么事都要谈钱。在国内，一般同事同学之间，遇到什么事帮忙，不太好意思提钱的事。到了外国，人家什么事都提钱，所以中国人也就跟着提钱。提钱本身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为什么在提钱的时候，遵循的是外国人的规则，可是在参加中国人组织的公共活动时，却不太想遵循外国人的规则，而要实行中国人的那些不良习惯？

这种混合物让人很不容易理解，所以，我的感觉是，我鄙视这种在有外国人的场合中遵循外国人的规则，而在有中国人的场合中，则不想遵循这些合理规则的人。是不是在他们的骨子里，就存在着蔑视自己同胞的意识？实际上，这也是缺乏自尊的表现。这种表现，除了得到鄙视，还能得到什么呢？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不太明白。我去做访问学者时，经朋友介绍，我找到一栋已经有中国学生租赁的房子，其中有的房间因为前面租住的学生已经走了而空出来的。仍然留在那里的中国同学，刚刚获得了博士学位，他同我交谈之后，就同意我住在这些空房间里，我非常感激，一到英国就能找到住处，而且价钱也算合理，所以我也非常感激这位博士同学。后来，又有两位比我晚到的访问学者，也找到这里，也想租住其中尚存的空房间。那位留住我的博士同学也同样同意后来的这两位也住在这里。不过，博士同学说，房间里的家具都是房东的，住在这里都要交纳家具的押金。我想，这应该不是问题，所以我们这几位新来的都把家具押金交给了博士同学。

半年后，这间房子的租赁合同到期，我们都要搬走，另找住处。博士同学找房东交涉，希望他把家具的押金退出来，但是房东不肯。几经交涉都没有结果，其实每个人的押金并没有多少钱，大约二三十英镑吧，当然也不算太少，可是也确实不能算太多。我想，我在这里做访问学者，时间不过一年，难道还要为这点钱打官司不成？既然房东不退，那就算了，顶多自认倒霉吧。这事我就没往心里去，

但是，那两位访问学者不答应，说既然是家具押金，既然我们已经不住在这里了，那么押金是一定要退的。博士同学解释说，房东不肯，我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那两位访问学者则有怀疑，并不是房东没有退押金，而是这些押金都让这位博士同学昧起来了。博士同学听到他们这样的说法，自然很不高兴，最后的结果闹得都不愉快，不欢而散。

博士同学跟我说起这事，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点押金，如果房东退了，我没有必要昧起来。可是房东确实没有退，我也没有办法。我说，没事，这点钱算不了什么。博士同学说，可是那两位就不答应，硬说是我自己昧起来了。我说，他们这样想也许有他们的道理吧。博士同学说，其实当时他们想住进来时，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一进来之后，态度就变了。总是在怀疑我在做什么手脚。听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其实我的真实想法很简单。我相信博士同学没有昧钱。但是即使就算他真的昧了钱，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会觉得他帮了我很大的忙，一到国外就能找到住处，这已经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而原本我们素不相识。不知道我的这个想法对不对。只是我们都在异乡，能相互照应就很不错了，为什么还要闹什么纠纷呢？当然，那两位访问学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只是为这样没有依据的事大吵大闹，胡乱指责，实在是多余。

那一年的春节，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组织了个联欢会，大家把自己做的饭菜拿过去，一起吃。人人都安静地排着队去取食物，一些台湾同学说，大陆来的同学都是素质高的。问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他们说你们都在排队。也许这些台湾同学有去过大陆的，看到不少在大陆的某些地方，该排队的时候却拥挤不堪。其实，我不知道，这些在海外的中国学生和访问学者，真要回到祖国的时候，还会不会在任何场合都坚持排队。难道真是桔在淮南为桔，在淮北就为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