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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论文!
曾泳春
王卓,《老男孩》。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是不是应该放弃
我刚读博时,为了寻找流体力学软件,分别去了PHOENEX公司和FLUENT公司。那时流体力学软件刚刚兴起(说明了数值模拟在研究中的分量正在上升),这几个公司在国内也刚刚设立了办事处,办事处里都是些高学历的年轻人。我去FLUENT公司时,一个表情严肃的年轻人接待了我,旁边还坐着另一个“顾客”——一个上海交大的女博士生。我和那个女博都是在读博士,而FLUENT公司的那个年轻人是从西北工业大学毕业了几年的博士,两代博士生聊着聊着就从专业软件聊到曾经的和正在经历的博士生活去了。
原来那个年轻人本科和我同是87级的,同龄人在一起,他的严肃表情立刻没有了,我们从大学聊到了博士生活。我和上海交大那个女博都要做一些流体力学的工作,我们表示有点苦,因为既要计算还要实验。交大女博说她用激光多普勒测速的时候,就像举着机关枪,这实验既苦又没有美感,一个女人实在很难操作这样的实验,她只好把老公也拉来帮忙了(这里透露一个秘密,当年有不少需要编程完成博士论文的女博,她们的编程工作都是老公完成的)。FLUENT年轻人听了哈哈大笑说:你们太辛苦了!我们那时读博,先玩它两年,最后一年才急起来,加班熬夜地做了点工作,也就博士毕业了。
他说的就是2000年以前中国博士生的生活。读本科时,宿舍一个女生和一个博士生谈恋爱(那个博士生算是中国第一个自己培养的染整学博士),他们在春夏之交的那场event中建立起了爱情,结果那个博士生在那场event之后,天天泡在我们寝室,也不见他做课题,就见他谈恋爱,结果也顺利地博士毕业了。(这里插播一段:后来我也谈恋爱去了,因为寝室被两对谈恋爱的占据,我们这些不谈恋爱的要么回寝室当电灯泡,耳朵里灌满属于别人的甜言蜜语,要么在教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读书,弄得成绩好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也去谈恋爱了。)我读硕士时,研楼里也住着那些凤毛麟角的博士生,那时大都没有博士生工作室,他们除了去车间做点实验,就是整日泡在研楼,慵懒而拖沓,但他们都顺利毕业并光荣地获得了博士学位。
说我与FLUENT的那个年轻人是两代博士生,是因为我是2000年开始读博的,正是要求博士毕业需要SCI的第一年。我于是赶了个正着!而当年为了了解这个SCI是什么,我跑了好几次上海图书馆去查找资料,也没搞清楚SCI到底是什么,后来我们就理解为:要在纺织国际期刊(Textile Research Journal和Journal of Textile Institute)上发表文章,而不是在中文期刊上发表文章。
这个其实对我的冲击力还是满大的,因为说来我是看着我爸发表论文长大的。我爸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主编着《福建甘蔗》,自己也经常投稿发表论文。我记得有一次他收到过一个拒稿的邮件,满沉的一个小包裹(想当年,论文稿子都是纸质手写的,寄出去是一个小包裹,退回来还是一个小包裹),父亲站在门口当即就打开包裹看了起来,神情有些沮丧。所以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有了这样的理想:发表论文是科学研究最神圣的事,我长大了也要当科学家发表论文!我当时理想中的发表论文,指的是用中文发表论文。但是当我历经曲折的道路(包括离开大学去特区追求理想又回到大学追求理想,都是理想,理想在风中飘扬),开始要发表论文的时候,却被要求用英文发表论文了,并从此几乎不再用中文发表论文。用中文发表论文,在我从一个理想走向另一个理想时,被无情地跨越过去了。
我们是最早被要求发表SCI才能博士毕业的,那时的要求是1篇,我很快就完成了,并且毫无预料地,在TRJ上连发了多篇。我这里想强调的这个词是“毫无预料”。在过了很多年,并从一个博士生成长为一名博导之后,我回头去想科研过程,就是一种不断深入拓展不断获得“痛并快乐感”的过程。在科研过程中,发表论文是必须的,那是把成果说给世界听的过程(虽然听的人可能多也可能不多),我们所要选择的是:说得精彩,或是说一堆垃圾。说到博士生发表论文的问题,如果一个博士生没有在期刊上发表论文,那么他做的工作,几乎很难被人看到(博士学位论文被搜索并引用的概率比期刊论文低得多),也就是说,他想说给世界听的话,一直也没有说。我想,如果一个博士生重视自己的工作,他应该更愿意由更多的同行来评议和欣赏,被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工作,而不止是答辩委员会的几个成员。而且,博士生的工作,往往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更多的时候是导师团队的事。博士生在导师的团队里不把成果发表出来,离开导师团队以后,应该说就不再有发表的机会了(这个问题容易发生争议,按下不表)。
但是,如果用奖学金等金钱来刺激博士生发论文,就变得目标明确,不再是“毫无预料”。说到这里,我想扯回前面提到的2000年前的博士生。FLUENT年轻人说他读博时先玩了两年,这种说法当然有些夸张,事实是,因为那时没有发表论文的压力,因此可以慢慢地学习并沉淀一些知识,这就是所谓的“玩”。我自己在读博时,也花了至少一年半的时间在游荡:去交大上流体力学课,去图书馆拼命翻书,甚至去听微分方程的课程作为复习。即使在那时候,那一篇SCI的要求对认真读博的人来说,都不算特别大的压力,所以我们那时的博士生生活,虽然比2000年前的博士生紧迫了一些,但还是很自在的。而真正开始苦逼的,就是以金钱(奖学金)来刺激博士生发论文,师生都开始失控。大家趋之若鹭地去做热点、容易发论文的课题,而那些需要静心沉淀的研究,没人愿意做了。
说回我没有实现的理想,我至今还会幻想,有朝一日,我们的中文期刊上都是像我爸那一代科学家那样认真科研的成果,而我们可以把自己最看重的成果,交付给中文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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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5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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