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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改革开放的变化,要去两个地方,一是深圳,二是上海,几年前我都如愿以偿。深圳是改革开放的首发,奇迹的一种。它如盛开的牡丹,有鲜艳的花朵,但没有多少根深蒂固的文化。能说的就是那个当年的小渔村,最后被钱和挣钱的汗水淹没。上海却是黄山松发新枝,有新绿,也有盘根错节道不尽的历史,和岁月的斑驳痕迹。
几年前去上海,在外滩边上那家老字号的和平饭店住了三个晚上。从虹桥机场到外滩,我从路标上第一次知道了外滩的英文写法:the Bund。那里曾经是租界,在黄浦江江边上,当年有些地方竟然是华人与狗不能进去的。和平饭店较大的北楼,原为沙逊大厦(Sassoon House),是由伊拉克出生的英国犹太人维克多沙逊爵士 (Sir Victor Sassoon)所建。此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服务于英国皇家航空队,受伤后靠双拐而行。但他的家族金融生意广布于香港,上海和加尔各答,主导了20世纪初上海滩的商业和房地产业。和平饭店2007年以来在装修,好像最近装修好了,估计会更贵。我庆幸自己有机会在涨价之前住过。装修前的房间很有点旧时的气息,天花板很高,深红色的老式地板,上面没有铺地毯。那种地板在现代化饭店中是找不到的,必须露在外面让人看。过道上挂着当年宋庆龄等来住时的老照片,卖的是上海滩的名气。临江的房间极贵,不是普通人能住的。旁边的房间,可以见到狭窄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也是上海滩的味道。在楼上花园餐厅里用餐,可以看到黄浦江,江面上的行船,和对岸浦东陆家嘴如雨后春笋般冒起来的金融区楼群。外面街上20元一顿的饭,这里200元都够不着。原因不是饭好吃,而是景好看。我没有那个钱,就自己跑到外滩上去看对岸的楼群、东方明珠,不用花钱。尤其在晚上,外滩的夜晚是很热闹的,灯火是辉煌的,行人是五花八门的。但不花钱看到的东西,和花了钱看到的东西多少会有些差别。
和平饭店门口那些帮住客叫车的服务生,都是头发油光发亮,收拾得很到位的型男,浓郁的小K味道,很上海。感觉上他们都能跟人讲道理,但笃定不会和人打架;前者他们或许能赢,后者他们准输不赢。这和上海滩系列黑帮片中的爱恨情仇冷血杀手有一定距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历史上有川军、湘军,相当的勇敢顽强。有谁听过哪个当兵的说:阿拉上海宁? 和平饭店酒吧里晚上的爵士乐是一定要去欣赏的。乐手是一帮年纪六十来岁的人,音乐很地道,是那种我听不大懂的调。这个爵士乐酒吧曾接待过来自世界各国数不清的嘉宾,从美国总统到丹麦王子。还有偶尔混进来的老百姓,比如我。酒吧里昏红灯影中沙哑的萨克斯风,让人觉得是在新奥尔良,这可能是当年上海滩残留下来最有代表性的老东西了。喜欢不喜欢,留下这样的东西,总比留下黄金荣的三件套要强。和平饭店给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像上海的缩影,如果你跟我一样在那里见到了,我相信也会记一辈子的。
我在上海拍了不少的照片,但都不是很理想,因为上海的辉煌照片太多了。我的傻瓜力不从心,很难有什么意外的收获。选两张安静点的贴在这里,一张是在上海新天地的一个弄堂,一张在周庄的一个角落。在我有限的时间里,没有去陆家嘴看高楼、爬东方明珠,而选择去了新天地和上海边上的周庄。新天地有点特色,毕竟是商人们刻意打造出来挤人钱包的东西。精心设计的橱窗,体现出现代上海细腻的品味。僻静的小巷中,有异国情调的酒幡,悬挂在中式黑色房瓦的屋檐下。中西合璧的设计恰到好处,没什么夸张,透出一种游刃有余的味道。剩下的只是看的人怎么看的问题了。我进了一家酒吧,要了份威士忌加冰块,因为天比较早,没有别的客人,可以很清静地慢慢喝。我不得不说,新天地是个不错的去处,但并不适合搞科研的人。因为搞科研的人需要的是清灯苦读,而且不能吃得太好,否则就难坐得住。有位朋友说过:喝酒是为了工作,工作是为了喝酒。我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但又感到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想了很久,始终没能绕出这个圈来。
我脑子里江南水乡的印象,是在我导师家里看吴冠中先生的画时建立的。但我不想多说周庄,尽管它是如此的江南水乡。我在那个有名的双桥前、当年陈逸飞写生的地方站了15分钟,想拍一张人少一点的双桥照片。但桥上拥挤的人群,像黄浦江水一样的连绵不断,无头无尾,我只好放弃了。显然,我来晚了。不过,要提一下当年中国的首富沈万山,他虽然富可敌国,修了半个南京城,但在平民出生的明太祖前,也是五子俱丧人被发配到云南之外。这里面的哲学,是今人可以学习的。沈家留下的,是周庄的空楼一座,和现在满庄都是的万山蹄,实在不如读书人李太白让力士脱靴的故事精彩。这是题外话了。
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南京路步行街走,在外滩附近的一些小街弄堂里穿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老上海的痕迹,尽管我并不知道那种痕迹该是些什么。 像我这样的走马观花,很难真正的理解这个伟大的城市。转到很晚的时候,饿了,就在一家很简陋的夫妻饭店里要了一碗阳春面。面端上来,上面飘着些葱花和几颗油星,是普通上海人过日子的清淡。吃面的时候,店家两口子也就着几碟小菜,吃开水泡饭当晚餐。女人低声说话我听不大懂,那种吴侬软语,不时用筷子头往男人碗里加点菜。男人闷头吃饭不吭声,估计是累了。忙了一天,也该他们坐下来吃饭、歇一会儿了。这个世界上,干活的人不挣钱,挣钱的人不干活。他们这个累样子,肯定挣不了多少钱。不过看着他们吃,我又感叹那么一小碟一小碟的东西,居然能把人吃饱,养出世界上最会赚钱的一帮人,还能让他们理直气壮地把外地那些大块吃肉的人都看作乡巴佬。那个底气来自何方?一个东方的都市,有过自己的痛,也有了自己的辉煌,它的内涵和秘密,藏在那些平铺直叙的日子里,不经意的和风细雨,没有什么遮掩的时候才能见识到。对还是不对,这就是我的一点上海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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