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几年的工作有重要进展，但是发表文章却不顺利，今年尤甚。原因有多方面，其中一个是我得罪了一些人。有人告诉我说，某人曾经发话：只要看到我的文章就枪毙。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

尽管如此，这一年就要过去，此时此刻，我最想说的是，感谢审稿人！

我认为，就爱因斯坦发表相对论这件事而言，爱因斯坦的伟大贡献已经被宣传得相当充分。相比之下，相对论的审稿人普朗克的贡献却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一个伟大的科学理论要发扬光大，固然首先靠其自身的逻辑严谨、符合事实。但是如果没有一个权威的科学家来鉴赏它、支持它，这个理论是可能被埋没的。其命运将是不能发表、或者不能在恰当的地方发表，得不到“主流”科学界的认可。也许，幸运的话，等到该理论的发明人死后很多年，那时所有的偏见和嫉妒终于消失了，才有人发现它的价值。

我相信没有科学家搞研究完全是为了自娱自乐，或者完全是为了满足个人寻求真理的需求。将自己发现的真理昭示天下、得到认可，这应该属于人之常情。

科学理论经过很多年的发展，一般都非常深奥并且变成教条。在此背景下，任何新进展都是常人不容易理解和接受的。谁来识别一个新的科学进展就成了重要的问题。显然，只有这个领域的真正的科学家才最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科学家将自己的研究成果撰写成论文投给一个科学期刊，该学术期刊的编辑要找审稿人来审阅。这是解决识别科学新进展问题的基本形式。我有时候会感觉审稿人像足球比赛的守门人，希望守门员别那么较劲，让我把球踢进去。

真正的审稿人应该像一个鉴宝人。一个好的期刊应该像一个珠宝店，收购的是珍贵的珠宝。这里应该注意，所谓美玉无瑕不过是理想。所有的珠宝都必然或多或少有缺陷。好的鉴宝人首先关心的一定是美玉，然后才会考虑瑕疵。一个不合格的鉴宝人才会因瑕疵而拒绝美玉，或者因完美而收购一块石头。

写这篇博客的直接动机是最近的一个经历。我发现自己碰到了好的审稿人。审稿人正确地指出了我的一篇投稿中存在的一些缺陷和一个错误结论。不用说我对自己的研究成果是有自信的。但是，整个研究成果基本正确并不意味着没有缺陷和错误。我论文中的那个错误结论，如果没有良好的物理直觉、或者不认真推导公式、或者没有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都是难以发现的。那个结论我一直认为是对的，经过认真思考审稿人的论证意见才恍然大悟是有问题的。

试想，如果这篇论文按原样发表出来，然后审稿人再写一篇论文来纠正其中的错误，会是什么情况？

我的这篇论文有三、四个审稿人。如果说这篇论文日益接近完美，那么应该说这已经不只是我个人心血的结晶，而是包含了这些审稿人的重要贡献。对这种贡献的感谢仅仅在论文的致辞中表达是远远不够的。

我又想到了普朗克。伟大的普朗克！

值得尊重的审稿人！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