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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纪念王国维、张国荣,和当年的清漪园。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对颐和园的钟爱,远胜于其他山水园林。
以至于当年曾萌生这样的想法:若果死了,莫不如骨灰就洒在万寿山或昆明湖吧,从此与此湖山盛景长相厮守。
但后来,发觉人世诸般执念不过是徒增烦恼,生时诸般事迹尤不可期,何况死后还要叨扰后人。园痴,亦放下执念,来时赤条条,去时无留意,何处不是安魂之所?思及此,原来的想法也便作罢,但对颐和园的钟爱,却未曾减少。
阳春三月,是西堤山桃与嫩柳一年最佳的观赏时节。桃红柳绿,乍暖还寒。风暖碧波,说不尽窃窃私语;桃舞柳伴,听不完莺燕呢喃。西堤六桥,也难辨你我。但走上西堤,却又仿佛置身苏杭,刹那间,神游物外。同时,春光的暖和风卷的寒,无声的提醒着你:这座饱含了乾隆当年造园热情的清漪园,几经沧桑,更名为颐和园,却依然可以领略到当年杭州西湖的美景。耳畔,不禁又响起了德云社太平歌词的调调:
“杭州美景盖世无双,
西湖岸奇花异草四个季的清香,
这春游苏堤桃红柳绿,
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
这秋观明月如同碧水,
冬看瑞雪铺满了山岗……”
如此良辰美景,在今时今日之园林,即已凤毛麟角。
实际上,今日之颐和园,较之最胜之时的清漪园又有所不同。在乾隆与慈禧之间,我总有一种错觉,二人在颐和园的钟爱方面,似有联系。乾隆规划主导了清漪园修建,但乾隆实际上并未长居于此;而慈禧此生曾长居颐和园,反倒是更熟悉颐和园的秉性了。清华大学贾珺老师的《北京颐和园》对园林历史、园林特色有详细论述,感兴趣的读者诸君不妨把贾老师的这本著作一读之。
当年的我喜欢下午去颐和园,从六道口坐上公交,慢悠悠的晃荡到西苑站,再下车步行到东宫门。有时候走山前长廊,有时候走后山后溪后河畔或山脊线,不同时间,总有不同的光影感受。但西堤太过悠长了,以至于很多时间我只是溜达到南湖岛,亦或者返回到知春亭,静待日落。
颐和园带给我内心极大的宁静,任时光匆匆,却愿意值此守候。因为每个月都光顾颐和园,以至于颐和园一年四季的盛景,亦收获颇丰。
春天的西堤桃花自不必说,桃花之后,还有玉兰、牡丹等次第登场。
夏天,早晨在西堤看一看初放的荷花,不仅感慨杨万里歌颂西湖的妙。那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真真的像是活在了颐和园的这一片水域。只不过,大部分游客忙着跟着导游听慈禧与光绪的小道传说,却错过了西堤荷花的美景。长廊里人来人来,炎炎夏日,西堤上反而有些凄凉。
秋天,季节的变换。印象里有几处美景值得追忆。一是元宝枫叶子黄的时候,后山、南湖岛都是极美的;二是有一年秋天中秋节的夜晚在颐和园度过,恰好遇到了晚霞,稍后又看到满月当空,当时正好在园子的西侧,看着满月东升,心内百感交集。张九龄那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在脑海里悠悠回荡;三是秋冬转换之际,有一次遇到下雪,很快雪就融化了,水汽环绕,整个颐和园的建筑梦回百年前清漪园……那次经历,至今难忘,大抵仙境也不过如此。
冬天的颐和园比较冷清,风也比较刺骨,谐趣园里还能看到红鲤鱼,让沉闷的冬多了一份生机。如果来一场雪,可能园子会马上热闹起来。但那些年的北京,冬天似乎雪并不多。于是,大部分时间,我是穿行在凛冽的北风中,在后山多宝塔附近,听着断瓦残垣的哭泣。那呜咽,仿佛持续了上百年,草长了又败,人来了却很少停下来。多宝塔躲藏在后山的树林里,冒着尖,却又无人倾听。就像山前的鱼藻轩,多少游客鱼贯由此而过,却很少有人知道,一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当年就是在这里自杀的。博士毕业前几天,我专程在王先生自沉湖底的那一天,来此悼念王静安,将近90年了,不知这些年有多少人专程来鱼藻轩悼念先生。王国维的遗书“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殓,即行槁葬于清华茔地,汝等不能南归,亦可暂于城内居住。汝兄亦不必奔丧,因道路不通,渠又曾出门故也。书籍可托陈(陈寅恪)、吴(吴宓)二先生处理。家人自有人料理,必不至不能南归。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谨慎勤俭,亦必不至饿死也。五月初二日父字”,想来静安也是深思熟虑了,一句“五十之年,只欠一死”和身后事安排,倒也坦荡。人生如此,虽有憾,却也是豁然自在。
这些年,园子的冬天又开发了昆明湖冰场,在我看来是对古典园林的极大破坏;十七孔桥安装了夜景灯饰,丑陋的居然还好意思亮起来,即便乾隆活着,恐怕也不愿意侧目看一眼这些丑陋的不能再丑陋的灯吧;南湖岛以及其他地方,似乎又有复修,但某些地方,看起来总是那么尴尬、不合时宜,即便作为一个局外人,我亦感觉部分修复脱离了乾隆原有的审美水准,变得世俗、丑陋。
清漪园也好,颐和园也罢,他像一位老人,尽管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精气神,但仍免不了有些人在打他的注意。本可以淡抹即可增色,偏生有些人喜欢给他浓妆。也许他也在苦笑吧,本来作为古典园林的典范就已经是极致,却偏生要追求劳什子的现代化,又尴又尬。
多少次,我在园子最后闭园的时候离开。如果是夏季,还能看到暮色之中燕子、乌鸦穿行走梁栋之间。每每这个时候,颐和园渐渐消失于暮色之中,白天的喧嚣不见了,暮色中隐隐有些许凉意。似乎又有一个京剧的声音要从德和园或者是听鹂馆里飘出来……我也不再逗留,在闭园的最后一刻,急急的从文昌阁附近的小门出去。
走到大街上,是西苑的华灯初上。无人顾及,身后,颐和园,抑或清漪园,是何模样。
毕业后,离开北京。
大部分时间,颐和园只是在我的回忆里,在我的梦里。
有一年冬天再回到颐和园,寒风刺骨,我坐在知春亭,却没有等到夕阳西下。
那一刻,心内凄凉,哪有什么长相厮守,不过是当时你一厢情愿罢了。
就是这样,多年后再到北京,当我停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探望颐和园。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因为你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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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9 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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