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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18日杨振宁先生在中国美术馆“大师讲大美”学术讲坛系列讲座中,以“美在科学与艺术中的异同”为题目发表了演讲,然后花了一个多小时回答听众的提问。这个讲演的前半部分在很多场合讲过,但是后半部分的内容基本上是第一次出现。尽管这个演讲已经发表在《中国美术馆》2015年第三期。今天才从“知识分子”公众微信号中读到这个演讲。
第二部分一开始,提到科学中的美是“无我”的美,艺术中的美是“有我”的美。而且杨先生自认为这个“无我”和“有我”的概念沿用的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的定义。不过,很明显,杨先生这里用的是普罗大众的理解,和王国维用法刚好相反!
下面是第二部分的开头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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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讨论艺术中的美。
物理学的发展历经了几个明确的阶段,而艺术不然。事实上人类对艺术的了解远远早于对科学的了解。比如说在三千多年以前,商朝的金属铸造师们就已经具备了非常好的艺术感。这是商朝的一个小犀牛形青铜器,现保存在美国旧金山博物馆里,是镇馆之宝。据说它是由巴黎的一个大古董贩子C.T.Loo于20世纪40年代卖到美国的,当时只卖了五万美金,今天当然是无价之宝。
►小犀牛形青铜器,现存美国旧金山博物馆
这是商朝的另外一个青铜器,叫做觚,现保存在于美国华盛顿的Freer博物馆里。Freer是一个有钱人,他在20世纪初到北京买了很多铜器,这个觚是其中的一个。Freer博物馆是美国所有博物馆中收藏中国古文物最丰富的一个。
►青铜觚,现存美国华盛顿的Freer博物馆
青铜器的制造师们或许不懂甲骨文,更不懂艺术理论,可是他们对美的感受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界。这个“小犀牛”和这个铜觚都很美,可是有不同的美法,让我们分析一下。
“小犀牛”是童稚型的,铜觚是思考型的;“小犀牛”体现出直觉的美,铜觚是抽象的美;“小犀牛”的美是“形似”的美,铜觚是“神似”的美。它们显示,艺术中的美离不开人类,这与科学中的终极的美不同。
我刚才讲了,科学里的终极的美是客观的,没有人类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些美了。可是没有人类就没有艺术,也就没有艺术中的美。换句话说,科学中的美是“无我”的美,艺术中的美是“有我”的美。
大家知道,这个“无我”和“有我”的概念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提出的,很有名。王国维拿它来描述诗词的意境,我想也可以拿来分辨科学中的美和艺术中的美的基本不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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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 析
杨先生的“无我”之美指的是,对客观对象忠实表达已达惟妙惟肖的程度;而“有我”则是人类的创造,是主观能动性的一种体现。尽管杨先生的意思很明确,他的说法也符合科学家对科学美与艺术美的理解,但是他用到的“无我”和“有我”和王国维对“无我”和“有我”的定义正好相反!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曰:“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无我之境不是作品不带任何主观感情及个性特征,而是指审美主体与外物无利害关系,审美时浑然忘我,沉浸在外物中,以至于与物俱化。如“采菊东蘺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所以,无我之境指的是我在物中、完全不是“独立寒秋”。
有我之境不是指感情强烈、个性鲜明的创造,而是说主体曾经有深刻感动,以至于外物触动时,将主体的意志外化,“由动之静时得之”感悟。如“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起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杨先生对科学美与艺术美的见解非常深入和通透,很多横向比较也是独具慧眼。这里的“科学中的美是‘无我’的美,艺术中的美是‘有我’的美”,是一个对主客观的分类,不是王国维使用过的“无我”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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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学”系列
1,研读杨振宁先生复旦谈话记录与“杨学”之创立(“杨学”第一篇)
2,杨振宁先生惊人一变(“杨学”第二篇)
3,杨振宁先生论物理创造的诗性体验 (“杨学”第三篇)
4,杨振宁8月6日中美物理教育高层论坛上的讲话("杨学"第四篇)
5,杨振宁先生高调质疑标准模型("杨学"第五篇)
6,杨振宁先生之被困与非困("杨学"第六篇)
7,中、远距离上的一些物理学问题 ("杨学"第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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