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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年代的期末小结
十四年前,写过一篇博文《每位教授都代表了一个本科专业》。当时,女儿尚在小学。同样的大学,学生的期待应该是:大学应该能为每位学生定制一个专业。今天,女儿已经进入博士阶段学习。
小女幼儿园之前,我愈加感觉到国内的应试教育是一种摧残,于心何忍? 当时就设计了一个大中小学的学习计划,中小学健康成长第一学习第二,本科阶段去美国留学。她也是按这个计划按步就按走到了美国的大学。本科四年,我们非常担心她能不能拿到学士学位。后来,她不但拿到了,而且还拿到了两个本科专业的毕业证。很多人以为,美国大学管理松懈,课程简单,混一混就可以毕业。这个看法是错误的。她所在的大学没有水课,要求极其严格,考试繁多,中国学生不能适应者大有人在。她大三大四期间,几乎每周都要熬通宵,每周都要累到崩溃。对于我们来说,她能本科毕业,就完成了设计目标。本科之后的申博是她自己选择的,我们完全放任不管。
一,没有同学的美国大学
她本科四年没有同学,即,没有一位同学和她一起进校、四年选修了基本相同的课程、然后一起毕业。何以至此? 有如下几个原因。第一,一个专业只被少数几门课程所定义,而且这少数几门课程还可以有不同的组合。不同的学生可以选不同的课程组合,合格即可。第二,弹性学制。很多学生三年半甚至三年就毕业了,当然也可以五年甚至更长。第三,专业基本任选。学生不仅可以随时转专业,如果本校的某些专业例如计算机、EE等专业人数有限制,还可以跨校转专业。第四,随意的选课制度。理工科学生可以选文科、艺术类课程,可以选研究生课程,可以加入科研课题作为一门课程计入学分,等等。第五,几乎每位学生都同时在学校教授的课题组中进行科研训练,可以同时在不同教授的课题组,课题组完全不必限制在本学院内。
美国大学中同学们如何找到同好?申请一个学生社团! 这些社团的规模都不大,且基本都是同一个专业的学生,学院甚至会为社团提供一些经费支持。社团会有定期或者不定期的讨论,社团的成员五花八门,不同年级本科生,(博士)研究生都有。活动含邀请高年级的学生、研究生甚至老师来做报告。
孩子毕业时,两个专业都是理科。但是,她进校的第一门课居然是哲学课程,老师不是本校教授而是一位身怀绝技的 “游方和尚”,一个小的哲学门类的创立者。四年间,孩子选修过拉丁文、西班牙语、美国历史、心理学等等。上学期(博士研究生期间),她不知深浅选了一门课,学了几次之后发现不很合适。学院的学分制度中提供了一种替换方法:联系一位教授,在她的指导下阅读一本著作。这本著作要经过教授同意,然后在期末时,经过教授同意,就可以授予相应的学分。她和教授每周都要见面,要讨论很多著作中的细节、有研究性的课题、考核要求是一篇很长的读书总结,必须要有自己的见解。
二,大学之大在于总有人为你答疑
美国大学和中国大学有很多不同。从学生的角度看,我赞同这样的看法:我们的学生绩点为上,即使北大清华学生亦如此;美国大学重视的是,学生自己希望学习的知识是否已经掌握。
美国大学录取博士生的时候,也不重视绩点。学生的课程千差万别,如何比较绩点? 美国大学录取博士生的时候,面试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步骤,面试往往需要两天甚至更多。一个学生的创造力是否足够,两天面对面的交流比一切考试都强。
回到本科生培养,美国大学的教授几乎都是大学问家,这些学者每周都有专门对本科生开放的office hours (答疑时间)。如果每位大师能每周拿出两小时回答本科生的问题,对学生的培养至关紧要。这种面对面的激烈的讨论甚至争论,学生感受的根本不再是知识本身,是如何从飞鸟和青蛙的不同角度,看待一门课程和一个学科;是大师对学问追求的纯粹性;是一种动态的思想打磨。我小孩几乎不错过每一次office hours,有的时候抢不上提问,她也会听听别人的问题和老师的回答。
答疑对于我们的大学生来说是一个问题。课上课下,学生几乎不提问。如果安排答疑时间,就只有老师一人冷冷清清,等不到一位学生。最后,我们大学的课程几乎都不设答疑环节,期末考试复习时除外。当然,我的课程,学生提问还是很多的。本学期每次课后,我就在边上的教师休息室马上答疑。老师对学生的问题必须马上反应,立即回答,这还不够,还要寻找问题中的亮点,让亮点能照耀他们。
大学课程中的书本知识,可以不用老师就可以掌握,然后通过研究生录取考试。但是,这是远远不够的。人类的知识具有两个自生的发展方向,一个是简化,一个是深化。没有老师的指导,这二化都是很难实现的。本学期,有学生直接拿AI来回答我的问题,我发现这AI的答案根本就是不靠谱。首先,学生往往没有能力提炼出问题,学生提出的问题,往往是和老师的激烈讨论中才能确定,AI根本无法识别问题何在。例如如下问题,从字面上可谓不知所云,其实是一个绝佳的问题。老师首先要提炼出问题,找到问题的核心,然后给出最有最有生命力的回答。
第二,AI能当场创造出新的知识吗? 显然不能。我能在回答这个问题的过程中,发现一种新的给出理想气体物态方程的统计物理方法。 第三,AI会和你论辩(吵架)吗? 显然不能。论辩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而动态是培养能力打通关隘的最快方式。
我16-19岁期间,在湘潭电机制造学校(现湖南工程学院)电器自动化学习,对人生、对社会等有巨大的疑惑,备受煎熬。那个时候,我迫切需要老师们的指引,也受到了正确的指导。例如,当时我读了很多闲书,写过一篇心得,题目是《我与哲学》,然后交给了我的政治课程老师。这当然不是老先生份内的工作,也不是一所电机制造学校份内的事情。但是,老先生用毛笔做了很多批改(搬家的时候被别人丢弃了),然后告诫我,连胡适先生也不敢写《我与哲学》呢。湘潭电机制造学校是一所中专,但是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大学。我做梦,我胡吃海塞,我胡思乱想,我胡作非为,...,可是当我备受困扰求助于老师的时候,他们没有居高临下,没有三言两语,而是和我仔细推演、认真探讨。我想,这才是大学之大之谓。
湘潭有位伟人尚且有“G有疑难可问谁?” 何况成长中的青年学生?
三,大学之大创造能力的培养排第一
大学生绩点为上,都是病态压力测试的必然后果,只有少数学有余力者能脱颖而出。有些老师对学生的期待是,生的进来活的出去,对待教学的态度是得过且过,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科研上。大学"高中化"和考研"高考化",不仅是国家的最大损失和最大浪费,而且后患无穷。整个社会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创造力,就是最大的恶果。
中国大学里的必修课太多了。一个专业,其实只需要少数几门骨干课程。课程之间的留白,大学生可以自动填充。这种填充能力的培养,也是大学教授在全部教学(含答疑)过程转递给学生的关键能力。
大学教授本身必须首先是研究人员,具有创造知识的能力,必须对讲授的课程内容有独到的见解。于其照本宣科,不如放手让学生自学。
四,如何对待大学生抑郁症患者
我的学生中,有形形色色的抑郁症患者,其中有些可以勉强上课,但是畏惧考试。一到考试时间,腿发软,头发晕,无力步行到考场。美国大学焦虑症学生比例也不低,甚至可以说相当严重,孩子见过有些学生只能不停地编织才能坚持上课,还有学生要躺在地上听课,等等。师生们视而不见,上课好不受影响。美国大学对付抑郁症学生有很多非常人性化的方法,例如,如果学生畏惧考试,可以进行单独考试,时间安排上也可以比较灵活。
中国的父母亲,对自己的儿女是抑郁症患者的第一反应常常是不能接受,常常会责备孩子,也会责备大学:我们的小孩中学时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到了大学就患了抑郁症呢? 关于这个问题,在有限的将来,我是看不到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五,结语
大学需要更多的、纯粹的、有成就的学者。大学之大,在于大学生中形形色色的问题,总能找到学者来答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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