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016–2020 年间，美国许多大学图书馆曾将虚拟现实（VR）与增强现实（AR）视为下一阶段教学与学术创新的重要驱动力。图书馆兴建 VR Labs、沉浸式可视化空间、虚拟展览，甚至探索“虚拟图书馆”的可能性。

然而进入 2023–2025 年，这股热潮明显降温：许多图书馆的 AR/VR 实验室使用率不如预期、新项目数量减少，部分机构将资源转向人工智能（AI）、研究数据管理和数字学术服务。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转折？以下从美国学术图书馆的生态、使命与技术发展脉络出发，进行一次客观的分析。

1. 初期热潮后的“使用率现实检验”

AR/VR 技术在学术图书馆初期受到追捧，主要源于其新颖性与潜在的教育价值。但几年实际运营后，许多图书馆发现：

• 使用者集中在某些特定学院（例如游戏设计、建筑、医疗模拟）

• 大多数师生只短暂体验，而非持续使用

• 随着院系建立自己的专业实验室，图书馆 VR 的吸引力下降

图书馆的 VR 空间从“创新亮点”逐渐变成“利基服务”。技术热度被现实使用数据重新定义。

2. 图书馆使命的重心与 AR/VR 并不完全吻合

美国学术图书馆的核心工作包括：

• 文献与信息资源获取

• 研究数据管理（RDM）

• 信息素养教育

• 数字科研支持（Digital Scholarship）

• 开放科学与出版支持

这些方向更偏重知识组织、数据治理、科研服务，而不是沉浸式内容开发。相比之下，AR/VR 往往需要大量：

• 3D 建模

• 游戏引擎（Unity/Unreal）开发

• 人机交互设计

• 空间计算内容制作

这些技能并不是图书馆员的典型专业背景，也很难形成广泛的服务需求。结果是，AR/VR 在图书馆的定位更适合作为“补充型服务”而非核心产品。

3. 成本高、维护难、更新快：现实的技术负担

在美国学术图书馆界，AR/VR 的运营成本是经常被提及的障碍：

硬件方面：

• VR 设备生命周期短（通常 2–3 年）

• 技术更新快，旧型号可能不再受支持

• 多套设备的维护与清洁成本高（尤其疫情后卫生要求提高）

内容方面：

• 高质量沉浸式内容制作昂贵

• 商业内容授权费用不低

• 教师自制内容需要支持，但门槛高

人员方面：

• 图书馆缺少长期投入 3D/VR 开发的稳定岗位

• 技能培训成本高

• 服务模式难以规模化

长期而言，AR/VR 在图书馆中难以形成“高投入带来高回报”的结构。

4. 教学需求不够广泛，难以成为跨学科通用工具

虽然 AR/VR 在某些学科表现亮眼，比如：

• 医学技能模拟

• 环境科学与地理可视化

• 建筑与城市规划

• 考古与历史场景复原

• 心理学实验

但其应用呈高度专业化，跨学科使用率并不高。

大量文科、商科、法学或定量学科课程并没有炙手可热的沉浸式教学需求。相较于图书馆的通用服务（数据库支持、学术写作辅导、数据可视化工具等），AR/VR 的使用对象更有限，自然难以成为发展重点。

5. 后疫情时代的共享设备模式遇到挑战

疫情之后，美国高校在公共共享设备方面普遍更加谨慎。VR 头显的特点——

• 贴脸佩戴

• 需要频繁清洁

• 难以彻底实现接触卫生标准

让其在图书馆这种高流量公共空间的管理成本明显上升。这直接影响了 VR 作为“开放体验设备”的可行性。

6. AI 的崛起改变了资源配置方向

过去三年，生成式 AI 和大模型技术迅速成为美国高校和图书馆的战略焦点。相较于 AR/VR，AI 具备更明显的“图书馆型价值”：

• 强化检索与知识组织（语义搜索、自动摘要）

• 提升学习支持（写作辅导、引用检查）

• 优化科研流程（数据处理、代码生成）

• 提供跨学科的普适能力

• 更容易规模化推广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许多图书馆自然倾向把预算、人员和时间投入 AI 与数据服务，而非 AR/VR。

这并非 AR/VR 不重要，而是 AI 的“广谱价值”更符合图书馆的核心定位。

7. AR/VR 已从“前瞻技术”变成“成熟但非主流的工具”

可以说，美国学术图书馆已经完成了 AR/VR 的一个典型技术周期：

兴奋期 → 试点期 → 现实检验期 → 稳定应用期

现在的定位更像是：

• 是图书馆创新生态的一部分

• 但不是主要方向

• 不会消失，但也不会指数级增长

它成为一种“用在对的地方就很好，但不需要人人都用”的专业型工具。

结语：降温不是失败，而是技术回归价值本位

AR/VR 在美国学术图书馆降温，并不意味着它失去价值，而是图书馆在经历多年探索后，做出了更成熟的判断：

• 将 AR/VR 放在真正需要它的学科场景中

• 将资源转向更具图书馆核心优势的领域

• 保留创新、但回归可持续与实际使用需求

这反映了学术图书馆对技术采纳的一种理性逻辑：
不是追逐热点，而是寻找真正能够长期服务教学与科研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