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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洞笔记》:一场世俗世界与精神自我之间的艰难战争

已有 3900 次阅读 2014-8-9 10:51 |个人分类:博览|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这本书是梁小斌最经典的散文随笔,被认为当代作家中最具卡夫卡意味的作品,《地洞笔记》书名就取自卡夫卡名篇《地洞》。莫言、周国平、刘索拉、邹静之、残雪极力推崇。

【内容介绍】
   梁小斌被称为“体质孱弱,精神顽强的诗人”,当朦胧诗的耀眼光芒渐渐淡去之后,他依然坚守在文学阵地,把他的思想化作泣血的文字,这就是他在患病前写就的上百万字的思想随笔,《地洞笔记》就是这些思想笔记的精华。
   多年以来,梁小斌远离尘世的喧嚣,躲在他的“地洞”里,专心构筑自己独特的精神体系,他本人也更具有了卡夫卡名篇《地洞》所讲废墟中的幸存者的意味。
   作为诗人的梁小斌通过自己内在的体验,阐释了关于生命、自我、人性、爱的话题;那些随处可见的充满哲学意味的话语,那些具有诗一般韵律的文字,那些碎片式的、箴言式的文字,最能打动人心。
   这些文字告诉我们,梁小斌在时代之外观察这个世界,也从不曾离开这个时代这个世界。


【作者介绍】

 

                        《地洞笔记》:一场世俗世界与精神自我之间的艰难战争
   梁小斌,1954年生,朦胧诗代表诗人,民间思想家。
   1972年开始诗歌创作,诗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曾经脍炙人口,风靡一时,被列为新时期朦胧诗代表诗作。九首诗作被选入中学、大学教材。出版有诗集《少女军鼓队》,思想随笔集《独自成俑》《地主研究》等。2005年,中央电视台评为年度桂冠诗人。


   青年时代梁小斌因诗歌而被广为人知,以后多年远离人们视线,一生多有磨难。自1984年被工厂除名后,一直靠阶段性的打工为生,前后曾从事过车间操作工、绿化工、电台编辑、杂志编辑、计划生育宣传干部、广告公司策划等多种职业。

 【原文摘选】
(原文之一)
人类之爱
   我参与了中华炎黄圣火火炬传递活动安徽段推选“圣女”的工作。选出来的圣女到黄山光明顶去采集圣火。
   我猜测,现在选拔圣女的过程,已经进化了许多,我仍然想到了“捕获”这个词。捕获一个女孩,然后册封为圣女,经过精心地“饲养”后,在人群簇拥下送她上山。

   圣女安详的神色和聪慧的气质是必备的。她试图微笑,我知道这个微笑是她即将面对黄山光明顶的太阳而提前绽放的花朵。
   她的确很美,她不是为了我的赞美而微笑,她的笑容并不是为我的相思而作出的回报。在去黄山的途中,她的憧憬使她的面容朝向窗外,我小心地拉动窗帘,现在还没有到必须晒黑的时候,她站在光明顶上,必须浑身洁白。
   我跟美学家谈过这个问题,她长得很美,但为什么却不理睬我?圣女如同景色,我们溶于景色的意蕴之中,景色中的阳光和风立即围拢过来,景色对我们厚爱备至。我们的风景观念混淆了人类之爱最初的动因。
   我们在捕获一个女孩的过程中,喜欢上了她。这个喜欢,不论听起来达到怎样的心智高度,喜欢只能作为女孩达到“圣女”标准的一个尺度,并不说明我们的爱情,必须得以回应。
   我们爱上了一个女孩,一桩值得珍视的事情,珍藏着一段经历,常常是以是否得到她为悲剧或是喜剧的尺度,一切以我是否幸福为尺度。
  我们爱上了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的那个圣女,但是,选拔圣女,又必须以我们是否爱着她作为评价尺度,把经历千辛万苦得到的“捕获”奉献出去。在遥远的过去,奉献出去的圣女称为祭品,只有祭品才有足够的纯洁去接受太阳的洗礼,然后被太阳掳去。请问太阳,派谁与你接洽?请宣读圣女的评判标准!  
   太阳会说:“以你们的人类之爱为标准,以你们舍不得奉献出去的那个生活为我的所爱。”
   被人的基本体验所验证的美的生活,所验证的关于男女的泣血故事,那个基本的主题就是活在收藏和供奉之间,活在宁死也不交出去的冲突之间。一个厨师做出了菜肴,他在厨房偷偷地尝了一口,以验证是否值得端上那大厅里烛光闪烁的圆桌。 我和“圣女”偷偷拥抱过一次,我的拥抱感觉,如同厨师背着人尝尝自己亲手烹调的菜肴,以验证这是否是值得走向太阳的女孩。

   我又一次回忆我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培植这位女孩的:我给她讲解作为到光明顶上采火的圣女所必须具备的心灵,你应当聪慧、安静、全神贯注;我为她找来采火镜,在圆镜的四周贴上彩色塑料纸。我坐在她身旁,为她挡住车窗外秋天的阳光,因为采火圣女的面容应当是洁白的。我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赤脚登上峰顶,面容朝向已过中天的太阳,她双手捧起采火镜,伸向太阳。大约过了两分钟,她脚下的火种盒里腾起了青烟,火,点着了。我为她作为我们所有人的代表与太阳接洽、引来火种而流泪,我甚至甘愿为这位圣洁之女捧鞋,在她下山的时刻,忽然想到她该穿鞋时,立即奉上。然后,我又退到一旁。
   我们可以说,这是为了某项庆典仪式的需要,是工作的内容。当我和其他人让她懂得什么是回眸顾盼,懂得该以怎样的身姿伸出双手时,我们交出了这个女孩,我们前呼后拥把她送上了山。
   我们一致认为,这位美好的圣洁的女孩,是我们工作的结晶。但是,工作的结晶,难道也是我的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的结晶吗?我可以毫无杂念地完成把一个普通女孩转变为“圣洁少女”的工作,我可以无所用心地生硬地按照圣女工作的程序完成这一制造工艺,我中止满腔热忱地身心投入。我抛弃怜惜、爱护之情,成为冰冷的工作人员,这个工作人员的全部行动,即是对阳光的欺骗。
   在我们这些人的质朴头脑里认为有价值的事物,它是我们的最后精神财富,那么,太阳也会认定是有价值的,神灵最后的裁决是:既然你们从心里感到这是好的,那我也就裁定这是好的,那么,就请送上来吧。
   我在去光明顶的途中,锻炼了我的情感生活,学习到了对于女孩应有的责任。假如真的有圣女,也是我们创造了圣女,之所以把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命名为“圣女”,这就是宿命般地决定了我们的精神生活的属性。它是农人在田地耕作,他生产的稻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供奉出去,因为这一点,在仪式的创始阶段就说得很清楚。我逐渐地察觉我与“圣女”诀别的日子将越来越近,在光明顶上那全场静寂的时刻,我对此看得更为明白。
   她是圣女,她的命根属于迎接阳光这唯一的仪式。在这唯一仪式之外的任何心灵的恭候和侍奉只能在世俗生活经验范畴内加以引申和讨论。在采集仪式之外,其他任何仪式都是污浊,她是朝向太阳的当代祭品。
   当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或是命令,正确地指导我的精神悸动走向时,在世俗经验中往往把它判断为“制约”。箴言不可易义的性质表现在,它事先早已向凡界打了招呼:她是圣女,人的使命是培育出这么一种生灵。而世俗体验,往往试图阻断她最后上山的路。
   因此,人类生活中的所有悲剧经验,所有被掠夺感的产生,所有这不是“我的生活”的忽然发现,还有,失去爱情的最终咏叹,大概都可以从恢复对箴言的铭记中得到相应的改善。
(原文之二)
融化到此为止
   被你一脚踢下河滩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块冥顽不化的冰。这块冰在大海上,像是一块白色的光斑。阳光对付它,根本用不着曝晒,周围的空气,还有暖暖的海水就可以使它逐渐缩小。阳光靠近一点看,这块冰在消失之前,可能会像一条鱼那样翻动,时而露出鱼肚白。但这块冰只能变黑,变得坚硬。这块冰在变小,它应该融化在水天一色的俗套诗意中。但是,偏不!原来,这冰块的内核是一块黑色石头。
   上面刻着几个字:融化到此为止。

   逃避生活
   仅仅因为我害怕在黑暗中找不到座位,所以我很少看电影。我跟在步履矫健的朋友后面走,我终于觉得我不应该跟他们去舞场。我虽然也盼望学会跳舞,但一直没有勇气模仿别人的舞步,哪怕是偷偷地模仿的勇气也没有。我知道生活的情趣附在我身上,我就会感到沉重,总觉得身上有一股我不熟悉的气息。
   凭着我的自然天性的萌发,我被染上那种陌生的气息也还能够走几步,但不久,就会感到失魂落魄。日常生活中到处都需要我具有能力,在黑暗里找座位就是本事。既然我没有能力,这个能力就变为我以外的怪物,时刻要吞噬我,我不小心就会被它吃掉。
   我逃避生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我没有办法克服我的胆怯心理。现在已经不是这个我要学会克服障碍的问题,而是生活里所有的技能要压碎我,这个事实横在我面前。我读过很多英雄人物的故事,他们为了加入生活,拼命挖掘自己生命和意志的潜力。照这样的榜样,我也应该勇敢一点才对。但我想,我是一个在生命和意志上没有丝毫潜力可挖的人,我彻底地承认我的懦弱,为什么要羞于承认呢?
   如果心理不胆怯,行为也就果敢了。但我细想,我的胆怯既然已经是先验的,那为什么非要让“勇敢”把胆怯挤跑呢?有些英雄少一条腿,有些英雄眼睛瞎了,他们想办法弥补生理的残缺就行了,而我的残缺,我的心理的变形是任何矫正术都无法使它恢复常态的。

   笨拙
   在现代,人们普遍的观点是,要想逃离现实,必须有足够的金钱。金钱,能把一个吃掉你的对象,变为一个美学的对象。有了钱,你可以旅游、欣赏,你可以不接触人,也可以接触人。你可以只接触人的表象信息,而不接触他们内在的心灵。在现代,接触别人内在心灵,就是别人要异化你的那颗心灵,所以说,不追求理解,是防止过分接触的好方法。你逃到一个适当的位置,欣赏自然,美学上叫做欣赏角度。我们是笨拙的,我们就是得不到这个欣赏角度,自然并不愿远离我,它反而要寸步不离,不让我们轻而易举地欣赏它。
   这个笨拙是全面的,但它也仍然是单纯的、透明的,笨拙仍然是纯朴的,它是一个喜剧,是一种幽默,是一个现代堂吉诃德:不过,他已经不是在向风车进攻。他已经永远失去了进攻的概念。他根本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进攻,他的勇敢在于他敢于逃跑。这就是智慧,因为他想到了逃离,不怕最大的危险,也要逃离。
   笨拙,它显示在这个人的逃离举动总是失败的。一个失败主义者,但它并不视失败为失败,没有能够逃离隐居的人,实际上也就是没有能力在真实生活中生存的人。
   假如,我想从工厂里逃出来,但逃跑总是不成功,为什么逃跑是不成功的呢?因为这是一个人的逃跑,有如一个隐士的举动。个人的行动总是无出路和意义的,个人行动只是一种美学行动。因为大多数没有逃跑,大多数遵循的是一个实际生活并使之和谐的法则,是政治经济学的法则。而少数人的法则则是文学的,浪漫主义的法则。浪漫主义在现代不是描写天国,不是再现幻想,浪漫主义是生活方式。浪漫主义经历了幼稚阶段,它如今的唯一的方式就是逃离现实的举动。

   生活如同女人
   生活如同女人,她漂亮你就想接近,并且是不负责的接近。她丑陋你就想回避,离她越远越好。这是一个对生活的理论概括,实际情况是生活不论漂亮还是丑陋,你都要和她打交道。你命里注定是逃不掉的,这样就产生了无法逃避而派生出的人生观。
   生活的形象给人以视觉的美感,这是美好信息,是人接近生活的首要前提。人如果脱离不了生活的制约,自然希望生活变得美好起来,这就是宗教。我的诗也曾经散布过一种宗教意识,宗教是一种期望,一种需求,一种自身无力的表现,但他至少还相信他的呼吁是值得的。
   人的虚无的意识,就是欣赏生活的意识。人究竟要欣赏生活的什么呢?显然,人要欣赏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苦难。所谓文学是回忆,就是站在较为安全的地带,对无法介入过去的回顾。这样,人成为自我分裂的人,他首先在实际生活着,另外还要欣赏自己的处境。

   爱是存在的
   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爱是存在的。我遵循着伟大阳光温情脉脉的规律生活,我是不怕困难,我是能够抑制自己个性的。我也有日常生活,但我从不重视日常生活,就像匆匆吃过饭,赶忙要跑出去。我为了得到爱,我认为人应该是崇高的,人应该显示出值得爱的地方,人必须拼命扭动身躯,必须拥有激情。人在认定爱的存在的情况下,有他一整套生活的方式。
   如果这个世界上爱不存在了,人又是孤单的人了,这时人就不想动,但人仍然得行动,得生存。这时候,人才有机会回顾自己的日常生活了。他不得不进入这没有意义的生活,他感到日常生活的繁杂,他发现自己是一个凌乱的人。
   不,现在又出现了第三种人,在没有爱的情况下出现的人。这种人没有对外部世界的任何幻想,他根本不关心、想也不想生活的意义,他津津有味地活着,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把日常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这种人是自我生存的崇拜者,是把人自身活着当做宗教来看的人。这种人进入生活严谨的风度令人吃惊,他能够沾沾自喜地欣赏自己在生活,他是现代生活的导师。

 

囚犯的行动类型,大致有两种:一种是为减刑,使自己的行动目标更加符合规矩,符合狱规;另外一种在这个基础之上,才谈得上有一种类似于文学叙事的行动。

每天哨子一响,就准时起床,这不是囚徒所要考虑的,只是遵循就行了。狱规令人痛苦的感受,将很快消失,仿佛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应该按时起床,排队吃饭。

你首先得学会诚实,然后才能谈得上欺骗,诚实是学会欺骗的第一堂课。囚犯是否诚实,必须由管教干部的考核通过,而不是由自身的内省来完成。

监狱生活使人从一种焦虑的状态下逃脱出来,我们过着安定的生活,不需要自己动脑筋“今天吃什么”的生活,在这个安定生活的基础上,人必须有所行动。行动感得到一种安定生活的培育,人的思想往別处开始动脑筋。

狱内生活更接近于古典美学式的生活。狱内人士是天然的雕刻家,甚至将一个钥匙环都能拾掇得无比精致。这是全神贯注的产物。

 

中国文化的追求行动很像狱内人士学会狱规,直至晚年体察狱规尚不存在,并已达到自由的境地。例如:狱内人士在散步,在下棋。

我说:我是一个在狱内降生的人,也就等于在说,我是一个在中国大自然文化形态里降生的人一样。这都纯属天然。

 

狱内人士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把一个台灯、小钥匙扣做得十分精致,这很符合艺术是奴隶创作的原理。

只有无期徒刑的人在想做一桩非常耗时的工程。那么,有期徒刑的人如果也想做这桩事,就得设法延长服刑期。

这样,就有了如何延长刑期的行动,有的时候,这种行动总是不能如愿以偿。因而,在这个行动完结之前,人就谈不上有什么创造。在那个行动中,我们发现,人的创造行动尚未开始。

在艺术领域,艺术家甚至到晚年才有所触动,他一生什么也没有做。这所有行动中,均没有创造出一个小小的钥匙扣。

 

索尔仁尼琴按照押解队的吆喝已经“坐下了”。押解队员仍然向他吆喝“快坐下”,索尔仁尼琴此时不知道该如何坐下。押解队员于是一脚踢飞了他屁股下的箱子。原来,押解队员命令他坐到地上。

这是一个帮助澄清困惑的实例。索尔仁尼琴已经坐到地上,还有人继续吆喝怎么办?于是会有脚把他坐着的地方一脚踢开。

索尔仁尼琴在最后的时刻,尚不知如何完成坐下来的指示:他的确已经坐下来了。这个困惑,也很可能是一个无人指导的学术困惑,他可以无休止地探索下去。一个“坐下来”的声音的反面,就如同一个生字的反面,要有一个解释这种声音的画面。声音出来,画面跟着就出现了,这几乎是瞬间完成的。坐下来的声音到图画的出现,这里面有一个一脚踢开箱子的动作,他必须坐在地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失去了这个粗暴的指导,他就可能一辈子都坐在那只木头箱子上在想,我怎样才叫坐下来呢?

那我们是不是也是坐在箱子上的人在进行着我们的思想呢?索尔仁尼琴甚至认为是不是真的坐下了,他站了起来,然后又坐到了箱子上去。他的确坐下了。

 

譬如:下跪,表示是顺从。顺从要求人膝盖着地,眼神也是低垂着。我们经常讨论,下跪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下跪有可能是自愿的,我们在下跪时尽量趋向于那个理想中的下跪姿势。对下跪的评价标准,取决于主人的挑剔程度。他跪下来就行了,眼神虽然是愤怒的,已经不再过问了。但也有不允许有愤怒眼神出现的那个主人,下跪的人只好在拳头上做文章,表示愤怒。在主人看不见的隐蔽部位表达不情愿下跪的意志,也就是在心里。但是,仍然有能看出你心里不服的研究者,又要求你心悦诚服地下跪,直到变成完全自愿接受,认为这很自然为止。

一个下跪者后来说到他的举动是被迫的:你难道没有看见当时我脸上有愤怒的眼神。但真实的境遇是,当时命令他下跪的人其实也看到了他的愤怒眼神,他允许他愤怒,只要求他跪下就可以了。

一个顺从地被捆起来的人与一个硬是被捆绑的人有何区别呢?捆好后大概看不出区别,要仔细看。

我们大都说“被迫”。其实,被迫是一种隐藏。

 

初见那些泰斗诗人,在人民大会堂。他们坐在绒布沙发上谈到了民间疾苦,我被他们的讨论感动了。我唯一的好奇就是,他们对此刻所坐位置的舒适却无动于衷,他们对豪华一点也不好奇,并不像我那样东张西望。我在会议场所外走来走去地看,用手摸摸铜把手,碰碰牙雕,而他们好像不是从外面走进来开会的,而是永远都住在这里面。

因为是永远都住在这里面,主人允许我们这些走进来的人可以随便看,随便走动。整个客厅周围都看不到人,没有谁在意我在观赏牙雕。

我是得到了踩地毯的片刻荣誉,而他们似乎天然地就生长在红地毯上面。我认为此处我不可能待得太久,而他们的鞋面永远都是清洁的。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们对民间疾苦怎么了解得那么清楚,从口袋里还掏出黑馒头,我却从没有吃过。


【编辑推荐】
   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之后的漫长寻找,一场世俗世界与精神自我之间的艰难战争,莫言、周国平、刘索拉、邹静之、残雪极力推崇。孑孑独立的思维奇迹,当代汉语的沉重珍藏。
   《地洞笔记》是梁小斌最经典的散文随笔,被认为当代作家中最具卡夫卡意味的作品,《地洞笔记》书名就取自卡夫卡名篇《地洞》。
   《地洞笔记》中,梁小斌用寓言、隐喻、文本,暗示自己真实的命运与生活状态,就是卡夫卡那种“活着但无法应付生活”的状态。
   “隐藏”、“恐惧”、“笨拙”、“孤独”、“徘徊”、“忧郁”、“拖延”、“陌生感”、“失败”构成的世界,世俗世界与精神自我之间的艰难挣扎,梁小斌最真实的心灵倾诉,而真相只是为了追求单纯、明净的生活。他的追求,他的精神状态或许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有意义。
   收入梁小斌随笔最多的版本,装帧精美,宜品读宜收藏。

给一本书一个适合它的名字——《地洞笔记》编辑手记
文/张艳玲

   去年冬天,文化界发生一个著名事件:因为《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而家喻户晓的朦胧诗人梁小斌在北京入院,因脑梗颅内血栓面积较大,受视神经压迫导致双眼失明。他是非体制内作家,既无医保社保,也没有退休工资,这样一场病将他带入更大的困境。这件事经过诗人叶匡政披露,引发了一场社会自救热潮,众多诗友伸出援手,仅仅10天之内,捐款过百万元,这一个冬天也让诗人感到了些许温暖。
   “梁小斌困境”当时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讨论,生活的困顿只是表面的,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世人无法了解他作品的真正价值,才是他面临的真正困境。这也是包括梁小斌在内的很多非体制内作家的困境。
   这些年来,随着朦胧诗式微,梁小斌长久地淡出人们的视线。

   现在,梁小斌又回到人们的视线,但却是以这样令人心酸的方式,让人感慨。也许是机缘巧合,这件事出现不久,作家瓦当就问我,愿不愿意做梁小斌随笔的责编,没有片刻犹豫,当然愿意做。
   拿到书稿的时候,已经快到2014年的春节了。梁小斌老师还在病中,我们想尽快推出这本书,既是献给他的新年礼物,也是献给关注他的读者的一份新年礼物。要抢时间啊,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本书推出来。可是这本书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字呢。给梁老师打电话,因为是脑梗,我担心他的意识不是很清晰,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很谦虚,说书名由我们来定就可以了,他完全放心。这样,诗人叶匡政、作家瓦当、书局领导武学亲自参与,讨论了几个书名,但我们都觉得不是很到位。因为书名的原因,这本书的出版被拖了下来。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一定要给它一个恰如其分的书名,哪怕出版稍稍延后。
   第一遍审读书稿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看见一句话——“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

   这句话立即引起我的共鸣,用它做书名行吗?我的同事、领导都认为非常合适,发行部的同事们尤其认同这个书名。我也一度因为这个书名而激动。太传神了,仿佛就是梁小斌自己的写照。我开始在这个书名的前提下,整理内文。读者朋友也许不知道,这些随笔是梁老师过去多年思想的结晶,字数多达上百万,这部书稿就是其中的精华。但是这些笔记是没有标题的,诗人叶匡政以前为他整理过,是用1、2、3……这样的编号。我试图为它们加上标题,但是,没有什么标题能特别适合每一篇笔记,叶匡政也说,你这样给它们加上标题,会割裂这些作品的内涵和延展性,反倒把这本书做小了。好吧,他说得对,那么我就只给每一年的笔记加一个标题,提纲挈领,传神默契。
   书稿快要加工完了,可以申请书号了。有一天,作家瓦当突然提出一个书名——“地洞笔记”。他说他受了卡夫卡名篇《地洞》的启发。可是“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这个书名,也是受到大家认可的。
   琢磨,再琢磨。
   对,就叫《地洞笔记》。


   梁老师的书稿中,就有很多关于“地洞”的描述啊:
   “我要在完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为自己挖个地洞。我被‘深深掩埋’这个词所蕴藏的内容吸引。我深知,我现在是一个在偷偷摸摸挖地洞的人,这是我的精神氛围。”
   “地洞的出口处蒙着一块可以推开的草皮,草皮上最好做一个沉重的脚印。挖地洞的时间要细细盘算,在别人以为我睡着时,我却是醒着的,并且在干活。”
   “我挖地洞,虽说外人看不见任何动作的迹象,但肯定存在一个挖地洞人的气息。”

   多像卡夫卡名篇《地洞》中的怪物,卡夫卡笔下,那个幸存者,在最好的年华里,建造了一个“地洞”,目的是为了安顿自己的余生。这个地洞很有意思,很大,四通八达,里面设置了100个房间,它想住哪儿就住哪儿,里边还储藏着各种食物。“我”是完全可以在里边安度余生的。可是,就是在这样的地洞里,它还是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担心敌人会来一场突袭,把它精心打造的地洞给毁了。奇怪的是,它的地洞入口是极隐蔽,也是极暴露的,它精心,但又似乎有意识地伪装得一点也不严密,随时都会被人发现。实际上这是怪物有意给自己留下的通往外部世界的入口。说明它既想逃离那个世界,又不愿割断和那个世界的联系。这注定了它每天都在恐惧、忧虑、忙忙碌碌中度过。
   多像梁小斌老师。这么多年以来,他就像《地洞》中的精灵,远离世俗的喧嚣,专心构筑自己独特的精神体系。可以说,我们很长时间得不到这个曾经著名的诗人的消息,他是自觉地从广场撤退,从人群撤退,从时代撤退,直退到深深的地洞中,“独自成俑”。
   和卡夫卡《地洞》中的精灵一样,他以为他躲在地洞里是安全的,他可以放心的冷眼旁观这个世界。他记下的这些文字是碎片式的、箴言式的,那些有关于生命、人性、爱、苦难、思想的话题,那些随处可见的充满哲学意味的话语,那些具有诗一般韵律的文字,最能打动人心。事实上,他的随笔在行家看来是达到很高程度的,莫言、周国平、邹静之、刘索拉、残雪都对他都有极高的评价。
   那么,书名就是《地洞笔记》,非常合适,副书名《被世界开除》也是一语双关。随后,我又把全书的提纲根据新的书名,重新整理了一遍,使它们更符合这本书的气质。
   我经常会想,如果书名《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也许会得到读者的认同,但是和《地洞笔记》比起来,还是稍嫌小家子气。相信梁老师也不会愿意用这么一个多少显得有点哀怨的句子做他的书名的。
   一切准备就绪,该下印厂了,给梁老师打电话,他正在康复中,期待能早日把他的书拿在手上,稳稳的,心理踏实。他宽容了我们的进度推后。这一切都为了能有一个好书名。

   一个编辑最大的责任就是做好每一本书,当然不是简单的内容加工,不是简单的校对几个错别字,从书名,到封面设计,从全书框架结构,到内文版式设计,字号字句大小疏密,直至市场调查,读者阅读偏好,后期的内容推广,每一步都很重要。有一个地方做不到位,都可能会与读者失之交臂,更可能埋没一部好作品。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编辑想看到的结果。
   现在《地洞笔记:被世界开除》已经上市了,读者们心中自有对它的评价。也许,也会有读者被腰封上的那句话——“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深深触动,但是相信也会为《地洞笔记》中更深厚的思想所震撼。这会让我们再次想起卡夫卡《地洞》废墟中的生灵……事实上,他远离人群,却从来也没有离开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他冷眼旁观,无意中给了我们观察这个世界的独特角度。
 
【媒体推荐】
《地洞笔记:被世界开除》新书发布暨读者见面会
时间:2014年6月12日19:00-21:00
地点:北京三联韬奋书店地下一层


   主持人:非常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新书发布的现场,接下来有请我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副董事长、吉林省作协主席、著名的作家、编剧杨廷玉老师上台致开场辞,大家掌声欢迎!
  杨廷玉:各位嘉宾,各位年轻的读者朋友们,大家晚上好!非常高兴在这美丽的仲夏之夜在三联书店举办,隆重举办梁小斌《地洞笔记》新书发布暨读者见面会,下面我向大家介绍特邀嘉宾和书局的领导。
   特邀嘉宾有:诗人、著名的文化批评家叶匡政先生,著名作家、诗人、大学教师瓦当先生,诗人、作家、中国作协会员简宁先生,还有诗人、独立出版人、嘉宾刘不伟先生。嘉宾还有诗人红烛、导演老巢,另外参加我们今天活动的书局领导有北京时代华文书局总经理朱智润先生,其他的不介绍了。

   到场的媒体有中央电视台周亚平先生、何小珠女士,搜狐网的朋友,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南方都市报、新京报,现在让我代表北京时代华文书局的董事长陈海明先生、总经理朱智润向各位嘉宾表示热烈的欢迎和感谢,向梁小斌先生表示由衷的祝贺。


   下面介绍梁小斌先生,梁小斌先生是著名的朦胧诗人,诗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曾经脍炙人口,风靡一时,被列为新时代朦胧诗代表诗作,是朦胧诗的代表人物之一,与顾城、北岛等齐名,2005年中央电视台评委年度桂冠诗人。


   梁小斌先生大名鼎鼎,关于他的朦胧诗创作,关于他的文学界的声名,关于他的人生轨迹和命运遭际,还有他的道德修为、人格魅力,想必在座的所有朋友们都已经耳熟能详了,我就不再详细说了。我再说两句话,第一句话,这部《地洞笔记:被世界开除》,著名的学者说如果你阅读了这些震撼人心的文字,你会想到卡夫卡、本雅明,会想到一大批哲学家,但是我觉得通过这部《地洞笔记》的阅读就是梁小斌先生的自己,先生历经生活的磨难,一头扎进无比深邃的思想斗学,用无比冷静的眼神打量和端详我们这个世界,所以我说梁小斌没有那种世俗的思维和理念,也没有世界级大师那么对真实的发现,实际他对这部《地洞笔记》里所有的思想果实,我认为都是来自于他本身的那颗虽然经历风雨,但是顽强生长的生命之树的采撷而来。所以我说第一句话,他用透明消解了阴霾,他用高贵嘲讽了卑鄙,他用深刻埋葬了浅薄,他用光明冷落抨击了蝇营狗苟。第二句话,我提醒青年朋友们,读者朋友们,只要你们认真阅读这部《地洞笔记》,就会从字里行间不难发现一个孤独的但却高贵的灵魂,这个灵魂我认为曾经魂不守舍,最大的标志之一就是他把钥匙丢了,现在还在苦苦追寻回家的钥匙,“雪白的墙上”不再涂抹肮脏的文字,他非常留恋,留恋什么?他希望人的心灵像自由诗那样在流淌的大街上非常愉悦地行走,他也渴望和充满希望与未来亲吻,他也特别迷恋用他最挚爱的象形文字在沙滩上、在海水里、在天空上书写大型文字,那是一个史家的绝笔,我不能说梁小斌先生的诗文是诗家的绝笔,但是我敢说他现在已经出版的文字和诗文那笃定是有韵的和无韵的“离骚“。瓦当说梁小斌与世界格格不入,他被世界开除了,我觉得不能开除,如果文学诗歌没有梁小斌先生,那将多么大煞风景,所以说我们不能失去梁小斌,我希望能够留住我们这个伟大的天才。


   下面请作家简宁的女儿叶荷朗诵梁小斌先生收入小学课本里的一首诗。
   
叶荷:

   我住的房间像一块蛋糕
   我住的房间像一块蛋糕
   我在里面甜甜地睡觉
   门口还拴着两只小羊羔
   像我写作业那样认真地吃着青草
   星期天白云慢慢地飘
   我不上学
   所以也不用奔跑
   阳光照耀着牛奶和蛋糕
   我对甜甜的餐有点腻了
   当爸爸讲我的时候
   我就希望客人快快来到
   爸爸对客人一点也不凶
   我永远忘不了他的微笑
   我躲在像蛋糕一样的房里
   想了很多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高


   瓦当:我们今天这样一个对话正式开始。我是这本书的策划人,梁小斌先生去年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因为生病,成为了一个公共的文化事件,很多人发现如此盛名的一位诗人他过着这样清贫的,甚至说是失败的生活。这个世界是大家反思很多东西,我们有很多在场的也是梁小斌老师的粉丝,大家都比较关注梁老师的身体状况,这次活动也是梁老师第一次手术之后第一次跟公众、跟读者见面。


   下面我想首先请梁老师来讲一讲最近的一段独特的生活的经历。
   梁小斌:谢谢大家!能见到大家,而且也能听到朋友们的声音,也就是在十多天以前的更长一段时间内,我的眼睛猛然看不见了,我以前写诗虽然人生体会很多,但是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光明和黑暗是有着一个重大区别的。当我的眼睛进入一种几乎失明的状态的时候,全国各地我的朋友,比如说我的朋友简宁,我的朋友刘不伟、叶匡政,我在很短的时间内,我虽然看不见了,但是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是我很近的朋友和全国各地的很多朋友,向我伸出来了援助之手,在朋友簇拥和关爱之下,真正体会到光明与黑暗的区别。北京的医生向我伸过来援助之手,在这样的场合,我有时候感觉到我的语言赶不上甚至我内心的向往,借着我的《地洞笔记》在这里将要跟读者见面之际,这样一个大好时机,有机会能跟朋友们在一块座谈,我深感荣幸。谢谢大家!


   瓦当:我们现场有一位读者朋友为小斌老师献花。我记得伯尔赫斯写过一篇小说,年老的伯尔赫斯遇到尚未失明的伯尔赫斯时,他说失明好像夏天的夜晚,天黑得很慢。当梁老师失明的时候,我们想到他可能要重复一个思想家的宿命。听小斌老师说他的眼睛能够复明,非常感谢国内的眼科专家马老师,谢谢马老师,过一会儿我们有机会请马老师跟大家分享一下如何整治伟大的诗人的经历。
   下面请诗人洪烛先生到前面来就座,大家掌声欢迎!你来得晚些,讲两句。

   洪烛:我今天来,我觉得好像是八十年代读过小斌的那首诗,我觉得中国有句古话叫“一饭之恩”,我在中学的时候喜欢读诗,我记得《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那首诗,给了我很大的力量,对诗人的生活充满了很多的想象。我这三十多年过来一直坚持写诗,我觉得跟少年时代接触到这些诗歌作品有关系的,我的诗歌的创作的原动力肯定包括了梁小斌的那首《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所以我今天一定要过来,因为一诗之恩远远大于一饭之恩,因为它是精神的盛筵,梁小斌那首诗几十年之后依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他的经历我一直关注,包括前几年因为他的生活比较落魄的经历,我个人感觉确实是我们的诗歌在这个时代的一个悲哀,因为我最初读《我的钥匙丢了》的时候,我就想,他肯定能找到钥匙的这位诗人,而且找到钥匙之后能打开所有的门,因为我觉得诗歌的钥匙是一把万能钥匙。但是三十多年后直到今天我发现他依然没有找到钥匙,但是我并不怪他,因为不是诗人的无能造成的找不到万能的钥匙,而是我们这个世界把锁丢了,也就是这个世界不需要钥匙了,不需要解答,不需要答案了。虽然世界的锁不存在了,但是我觉得我们每个人的心里仍然有很多纠结的东西是需要诗歌、需要哲学,需要我们的诗人,需要的我们的哲人来帮我们解答,所以世界也许没有锁了,他不需要钥匙了,但是我们每个人心里的锁是需要钥匙来打开的。所以很多时候,我觉得梁小斌这样的诗人仍然是有存在的价值的,他的存在价值对于我来说,我知道我现在我觉得我也在帮他在寻找那把钥匙,包括我一直在也诗歌,实际上受到他们一批朦胧诗人的影响,我觉得在我的创作中给我带来了原动力,就说明他虽然没有找到钥匙,但是他寻找的精神在很多人身上遗传了,包括在我身上,所以我今天来是报答小斌的一诗之恩。谢谢!


   瓦当:洪烛先生讲得非常好,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一把打开的钥匙,或许诗歌,或许语言,这是其中最有力的。梁小斌先生大家都知道,他是著名的朦胧诗人,当年他的一首《我的钥匙丢了》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甚至有解放军战士读了这首诗之后,把家里的钥匙寄给他,写信要像梁小斌先生一样尝试钥匙丢了的滋味,奔向原野。但是梁小斌先生的独特之处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文学史上的朦胧诗人,他还有更加深刻的、更加独特的东西,很多时候最大程度凝结在他的思想笔记当中。


   叶匡政先生是梁小斌先生思想的最初的传播者,他对梁小斌先生的思想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梁小斌先生他与其他的中国诗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他知于中国文学或者中国当代思想史、文学史的意义在哪里,我们请叶匡政老师谈一谈。


   叶匡政:我跟小斌是1991年认识的,2001年开始我编过他的三本书,但是今天到这个现场,我在想,其实我跟梁小斌在公开场合对话,这还是第一次,过去我也没有在公开场合谈过梁小斌,虽然编过他的几本书,我们那个年代作书好像还没有这种意识,找一个书店大家进行对话。应当说对所有的诗人来说,从寻常的事物中,寻常所需的事物中发现新的意义,或者在没有关联的事物之间建立关联,或者是在寻常的事物中发现表述出一种人们没有过的体验,应该讲这是所有诗人的一个工作方式,或者是一种理想。但是对于小斌来说,我觉得他的这种特征还是有非常多的不同的,其实我们通常说的这种一个人的诗歌才能其实就是指一个人如何把自己转变成一个孩子的这种心灵力量,你成为孩子或者你成为一个越彻底,可能你诗歌中所呈现的这种力量就会越淡。其实每个人可能在儿童或者是在成长时期,可能都有过这种自然或者这种创造天性,但是大多数人后来就被此后无论是学校还是社会的各种观点所遮蔽了。其实我一直认为在所有的诗人的这种世界中,其实没有什么既定的原理在向他召唤,他想唤醒的也是心中的孩子,然后用词语或者用语言的节奏来保存这种感觉。其实我们大部分诗人,中国现在有大量的诗人是回不到这种状态的,是很难回到,就像诗人不断地使自己回到一种事物和精神的原初状态,回到一个没有概念的原初的世界,但是其实他受的教育还是他大量的阅读也好,往往会给他带来很多观念或者经验上的认知。


   梁小斌,我个人认为他的文本一个最独特的地方,他在这方面做得特别彻底,这个书名《地洞笔记》这次是瓦当起的一个书名,我觉得取得非常好。因为我觉得如果讲诗人的自我,其实每个人的自我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地洞,我们的地洞往往很浅,我们站起来看世界的时候,我们身体可能都在外面,但是对于小斌来说,他的自我的地洞是非常深的,隐藏得很深。他看到这个世界就导致他看到整个世界,他的视角,他的所有的东西都是跟我们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我个人认为这是梁小斌,因为他的视角的不同,所以他看到所有的事物,他始终会给我们带来惊喜感。无论是砸一个鸡蛋,还是看一个妇女从菜市场里面买菜回来,他的表述的所有的话语方式其实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写作,因为我写诗也写了,我应该写了有二三十年了吧,写文章也写了很多年了,也写了几百万字,随着我的写作越来越多,我也编过无数的书,看过他所有的笔记,我就觉得梁小斌是一个抵制模仿的作家。

 

   我其实为什么今天来说,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在公共场合说过他,他还是一个抵制阐释的作家,你只有经过自己的长期写作才知道他的文本的可贵性,但是你又很难用理论性、关联性的话语来把这种文本的独到之处表现出来。但是在我个人认为,我读过的,因为我以前也编过很多书,也读过很多书,在我读的中国作家的文字中,他的是最值得阅读的,回到观念的原初状态也是最彻底的。我经常跟小斌聊天,我们经常讲某个人的思想,我现在讲大陆话,阿伦特的老公写过,我们这个社会是一个随大流的社会,刚才简宁的女儿读了这首诗,她现在就是个孩子,她本身有很多创造天赋,但是随着教育的逐渐加深,其实她慢慢地,我们所谓的成长其实就是随大流,就是把你的自我掩饰得越多越好,或者跟这个时代改变的越多越好。

 

   但是诗人包括哲学家的观点是什么?他是回到一个世界的原初状态来观察这个世界,他才能发现,所以他首先要挣脱的是一个观念,这个世界对他的束缚,但是随大流的世界是你的自我和社会认可的人格是一体化的,所谓的自我是什么呢?往往就是我们在社会中失败的那一部分才是我们保留的自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讲清楚,就是我们在这个社会中这个领域失败了,那一块恰恰是我比较,比如我在谈恋爱的时候跟其他人不一样,恰恰是这种不被别人认同的失败的状态,反而是我们保留的自我的状态最多的部分。

 

   这样的话,我们过来反看梁小斌的困境就非常清楚,跟他相同的作家我们可以数出一大排,本雅明、卡夫卡,包括很多这样的人,但是我们看他的生活经历,包括佩索,我们看到生活经历,他其实在现实中所有人看他们,其实在现实的时候,或者他们在世的时候,他们都是失败者,他们可能默默无闻,或者是一个非常边缘的人物,或者生活状态非常不如意,但是正因为他们保留了非常多的自我,他们的自我没有被随大流的社会习俗所同化,所以他们往往,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一个诗人在现实中可能越失败,他的作品有可能,当然也不一定,也有一些好的,不一定他的文本的方式能表达出来,但是基本上很多这种保持自我保持的非常好的作家或者艺术家,他往往会陷入他的困境。

 

   他生病的时候我曾经写过两次文章,就是讲梁小斌的困境,其实我觉得在这个时代往往是一个越有价值的作家,他往往就越容易陷入这种困境。所以应该讲,对当下的诗人来说,应该讲也是一个共同的困境,不过很多诗人可能他没有理解诗歌回到原初概念,或者如何回到原初概念来观察世界,这样一个诗歌的本质,所以就导致他往往生活能够共同地相处。


   我曾经读过齐奥朗的一篇文章,诗人的寄生虫,也是我一直表达没表达清楚的,他说诗人做的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因为这个诗人心中有满腹的不可企及的时刻,而诗歌是我们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本质,也就意味着诗歌的价值就在于一切此刻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其奥朗就说了,如果诗人在出逃的时候,如果未曾带上自己的不幸和苦难的话,他反而是一个叛徒,他反而没有被这个。在我看来梁小斌的困境也是这样一个困境,他为了解决,但是他必须不断地忘记自己的饥饿,他不得不忍受自己的严酷的生活环境,他与我们需要模仿别人的生活是完全背离的。我个人认为在一个优秀诗人中,还是在梁小斌这里,我觉得他首先,我个人认为,他首先是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所谓一个完整的人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们首先要找到一个自己阐释这个世界的方式,同时我们要获得我们对自己生命的解释权,这是一个诗人最大的梦想。这种阐释世界的方式,对自己的生命的解释的方式,如果越为独特,我们通常认为这个诗人的价值和成就就越大,因为他的独特性,比如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这是一个大诗人。我觉得梁小斌至少在我有限的阅读范围之内,在中国的诗人和作家中,他的这种独特性应该讲是非常明显的。


   但是在这个社会往往是你只要一动了这个念头,你可能很快就被社会边缘化,成为一个边缘人。所以我们看到的有一些诗人他会在这种现实和内心真实之间挣扎,但是梁小斌他就基本上放弃了他在现实世界的这种追求。所以我觉得这种写作状态,很多人比如像我也有这种理想,但是我的内心并没有达到这样的一种状态,梁小斌他的文本和他的生活状态已经基本上做到了一种统一,而且这种文本在我看来,我后面还会说他的具体的特征,我就先讲这么多,他的文本在我看来,应该讲是中国有白话文以来非常有他的独特价值的文本。
   我就先说这么多。


   瓦当:好,叶匡政先生刚才讲到失败,其实小斌老师也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失败者。而且很多时候我们想一想,其实唯有成功付之一过,是一个诗人必须承担的。我们在小斌老师的文本里边其实就看到这样一种失败,名满天下的当年的朦胧诗人,我们知道非常多的熟知的,唯有梁小斌先生是一个现实当中的失败者,他从时代的大潮里边退却,然后从广场撤退,一直撤退到内心的生活。从三十岁的时候,我们这个书名有一个副名叫被世界开除,这也是他的真实的描写,他三十岁被单位开除,就没有工作,失去了工作,大家想一想,那是在1984年,那个时候一个没有工作的人,我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著名的诗人没有工作,而且他怎样度过了这么多年。

 

   而且最可贵的我觉得他像玉一样完全保存了一份时代遗产,这个书我们其实可以看到,很坦诚地说,他也是在一个人的退步,同时也是中国当代文化思想的一个股本。具体到刚才叶匡政先生讲到的失败,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我们在来到现场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车上聊天,突然说到土地的问题,梁小斌先生就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土地是用来丈量的,不是无限宽广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我们两个人都变得比较沉默,就是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我们就必须沉默,他洗净了我们的语言的尘垢,所以文化一方面启蒙人类,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又被污染了,评论家徐敬亚说,文学荒原上有两个纯真的孩子,一个是顾城,一个是梁小斌。他这样一种非常独特的“独自成俑”,他宁可在一个时代里消失、埋葬,这样一种精神的独特的向度,确实很像齐奥朗,就是用一种碎片式的书写方式,反体制性的。我们可以说每个人拿到这本书的时候都会觉得他的语言很有魅力,但是不知道是何来,就构成了另外一个秘密。小斌先生自己说是以蜷缩的方式解说自己,我们可以看到他是一种非常决绝的,不仅是被世界开除,同时他确实是也开除了整个世界。


   小斌老师他的独特之处还在于中国诗人的这样一种身份和经验,他跟我们所熟知的卡夫卡还有区别,其实他的书里面有很多现实的土壤,比如说文革的生活、插队的生活,农村,一些地主生活的描写,我本人也非常感兴趣,以前也没有听小斌老师来讲一讲当年的插队生活、农村生活的经历。小斌老师要不要给我们补充一下这个资料?


   梁小斌:谢谢大家!刚才瓦当先生他讲了这么多,他一个中心的思想就是不论是人还是诗人,他都要学会怎么样生活,几乎是从零开始,一讲到这一点,像我这样一个思想纯粹的人,就感到瞬间的兴奋。我记得中国科技大学有一个高材生叫做简宁,既然是一个科大的高材生,他的智商水平我们就不再格外说了。有一个叫简宁的科大的少年班的高材生,他有一次向我仔细地描述了怎样吃鸡蛋的经历,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且使我对吃鸡蛋的经历反复地思考。简宁就是复述了吃鸡蛋的四道程序,把完整的生鸡蛋扔到玻璃杯里面,然后用筷子捣碎鸡蛋壳,用开水冲出鸡蛋花,第四步再用手把鸡蛋壳一个个地拣出来,我们不能断定,我们不能由此去说这是一个非常笨的办法。我从科大的学生简宁的敲鸡蛋的整个一整套的程序的复述中间,体会到我们每个在世界上的人都有一段自己的复述的经历,而且每个人的确是这样的慢慢地学会敲碎鸡蛋,而且怎样把这碗鸡蛋花喝到肚里面去的。因此我看到了当时的科大的一个少年班的学生这样复述一个敲碎鸡蛋的过程,我看了非常感动。因为他已经知道怎么回忆自己的整个程序了,于是我又在想,真是无独有偶,我也在想我们都忘掉了我们是怎么把一个鸡蛋吃到肚子里面去的,当年深更半夜我们勉强有了一个夜宵,这个夜宵的名字就叫鸡蛋,吃鸡蛋的时候怎样把鸡蛋能吃到肚子里,在我的脑海里还真经历了一番斗争、一番经历。因为敲碎鸡蛋的声音很响,我们的家长都在睡觉,就没有办法把这顿夜宵、这个鸡蛋吃到肚子里面去,我记得当时最真实的场景是把鸡蛋放在枕头里面,然后拼命地把它压碎,以至不弄出响声,我们吃鸡蛋的最笨拙的办法不会引起我长久长久的回忆,也不会激起我想写什么日记的愿望,但是命运启发我们、感召我们的时候终于来了,有一天午夜雷声大作,于是我飞快地在我的笔记里写到,趁着雷声我敲碎鸡蛋。我们终于发现我们每个人的行为都是隐藏在大众的不引起别人注意的行为里面,而且我们的过去,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一直在遵循着这样的道路而前进。


   因此,我是个喜欢咬文嚼字,喜欢对自己干过的事情有所思考的人,因此我稍微跟大家的区别,我把我所经历的、所干的这些事,把它记录下来,我喜欢念我写过的东西,瓦当现在叫我回顾一下我在农村的时候的生活。当年我下放当知青的时候也没干过什么,四个字,比如说偷鸡摸狗,把老百姓的鸡偷来以后放在床底下,床底下有煤油炉,炖熟了吃了。我当知青的时候干过的坏事并不引起我们深深的回忆,人并不回忆他干过什么坏事,而是在回忆他干的坏事是如何败露的,这引起了当时的一个诗人的深深的回想。后来我就在我的随笔里面,把它写到笔记里面,我说已经是午夜时分,我扼住准备报晓的雄鸡的咽喉,当我写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我这句话跟当时流行的“让雄鸡高唱”的语言,它无形中起到了一种尖锐、对抗的地步,因为真正地干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农村的老百姓半夜里面也不睡觉,来到我睡的小屋子里面,伸头看一看我们有没有睡着,但是我们都睡着了,但是更为控制不了的事件发生了,就是猛然刮起一阵大风,吓得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想挡住风,想挡住鸡的香味,所以我感到非常欣慰,在朋友们的笑声中间,我体会到我的回忆、我当时的那种感受,已经凹陷出来,已经成功了。我从沉睡的关口一跃而起,站在门口,想挡住风,想挡住鸡的香味,但是什么呢?但是奇迹发生了,于是这些事件就写到我的日记里面。这个鸡的香味在大步疾走,犹如戴着红冠的少年在天亮之前把它被杀害的消息通知千家万户。

 

   诗歌的语言想给人一种表面上非常奔放、刚劲的印象,但是在这些表面刚劲的印象后面,暗藏着一个诗歌作者当年对这些现象的一个深深的一种思索,这就是人想跟当时的那么一种天际一色、月光朗照的气氛融为一体,装着睡熟,但是这个鸡的香味一阵大风仍然把我们暗藏着的思想、暗藏着的人揪了出来,人跟他周围环境高度的对立。如果他对立不起来,或者是一种高度的和谐,这就是二十多年以前一个年轻人在乡村里面所经常所想的一些事情。我希望这些事情的回想,在现代听起来仍然具有一定的意义,那个鸡的香味仍然在叫做大步疾走,谢谢!


   瓦当:我们听小斌老师这样来讲,我们就觉得你不得不惊叹,什么是诗人?如此微观的一个生活经验,就像当年的郑敏先生评价说梁小斌你偷鸡摸狗都可入诗,确实是这样,我们都感到了鸡的芬芳,这个芬芳是历久迷香。


   洪烛:我刚才听梁小斌老师讲的非常有意思,在贫困的年代鸡成为一种美味,但是我想鸡也有很多做法,有一种是叫化鸡,叫化鸡做起来是非常简单的,就用泥土把鸡包起来放在火堆上烤,最后烤熟了之后就把泥敲开,应该是最绿色的吃法了,也没有材料、工具。但是他讲的时候我就想到叫化鸡的做法。


   同时我也想到他的书,我想起一个词,咱们老说心灵鸡汤,心灵鸡汤已经成为贬义词了。小斌的散文随笔我以前读过一些,我感觉是真正是原汁原味的心灵鸡汤,现在的很多作者的鸡汤是用味精兑开的。就像小斌讲的他的经历,这是几十年前的经历,但是经历过时光的煎熬,也许没加任何材料,但是它确实散发出自然的芬芳。所以我个人感觉,我们的文学艺术创作,有时候我也在反思,我们很多时候就在追求一种快餐,都是属于用味精调的,或者快速用高压锅蒸出的鸡汤。但是在这个时代我个人非常希望读小斌的书,经过几十年煎熬出来的原汁原味的鸡汤,或者在缺乏厨具、缺乏物质基础的条件下,对思想的思考做出的叫化鸡的做法,用最简单的方法,但是对我们读者来说,也许真正的盛筵不在乎形式的,但是真正在乎烹饪者的心态。所以我对小斌的作品非常关注,他说独自成甬,但是他也确实经过一个化蛹为蝶的经历,我觉得远远超过了早年的诗歌经历。

 

   他实际上是从诗人到哲人的转变,但是诗哲是同源的,你一个没有哲学思想的诗人很难成为大诗人,但同样一个没有诗性的哲学家,确实也会让大众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小斌确实有诗性的东西,但是又有他的思想,所以我对他的散文随笔非常关注,也非常看好,我个人感觉包括他的《地洞笔记》虽然没有达到最高峰,但是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诗歌的海拔了,也许他的未来不比我们还会高,希望他坚持,什么叫失败者?就是经历过窘迫没事,经历窘迫写不出东西才是失败者,只要能写出东西都是成功者,包括被世界开除,李白也被世界开除过,最后杨贵妃把太开除了,把他归山放还。

 

   被世界开除也许不是悲剧,可能也许是一种范增,所以他八十年代,我个人感觉他获得他的自由了,真正的创作自由,而这种自由一直保持到现在,我们看他的自由结出果实了。我觉得被世界开除,他仍然保持了他的生命和野性,他经历了生活的窘迫没事,依然能写出东西来,这说明他没有被失败打垮,所以我觉得小斌还是一个胜利者,他经过几十年的酸甜苦辣的煎熬之后,他仍然把蒸鸡的原汁原味的思想的精华给渗透出来,甚至行之于文字,我觉得对他个人来说不是不幸的,是幸运的,我也见过很多大富大贵的诗人,他们会被生活中的应酬把握着,他也想躲在地洞里,可是世界不会给他们这样的地洞,所以在这种意义上,我觉得小斌能够找到自己的地洞是幸运的,而不是不幸,他能够有这么多的思考,能够让他的思想迸发出火花来。

 

   我觉得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随笔真的非常少了,因为大家生活都很盲目,好多专业作家都没有时间写作、没有时间思想,所以我个人感觉,我们一比,都是同类的作品,我们一比较就能看出小斌的散文随笔真是原汁原味的,是真正煎熬自己写出来的,对于我们读者来说,绝对我觉得是不可错过的盛筵,而且我个人感觉,他的未来,小斌在这方面,散文随笔方面还能创造他更高的高峰,因为现在这些年我也看了,充满孤独的精神,但是我觉得未来他可能能够从地洞进入地洞是需要,但是又能从地洞里走出来,他最后还是能用开放的心态,而不是封闭的心态进行他的下一轮的创作,我觉得下一轮的创作更让我这样的读者期待。


   瓦当:洪烛先生从另一方面阐述了失败。其实我们说这样一种失败很大程度上是生活意义上的。我们看到小斌先生会让我们想起一些伟大的非常独立的艺术家,比如说卡夫卡曾经说过,不要绝望,也不要因为不绝望而绝望。但是在卡夫卡的笔下,其实我感觉总是还是有一些阴郁的孤独的绝望。然而小斌老师他用他的幽默,特别是幽默和笨拙,来化解世界的这种坚硬,来化解了世界对他的伤害。很多朋友都觉得小斌先生是一个生活里边,生活能力不是很高的一个人,为期如此,他也得到了非常多的朋友的热爱,我们都很喜欢他。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在他身上看到了我们绝大多数人不具备的天才。

 

   当这个世界出现这样一个很奇异的精神的奇迹时,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种义务,有责任去爱护他。小斌先生其实他在生活里边的表现,实际上很多程度上来源于他的生活太认真,他常常因为思考生活,他就不肯踏入生活半步,刚才讲敲一个鸡蛋非常为难,要趁着打雷的时候把它敲破,这样才不会影响别人。除此之外,他经常也会为出门买一包烟而优柔寡断,要不要出去,要不要过这条马路。他曾经做过园林工人,为明天上午要在大街上修剪草木,他感觉到这个任务太难了,这样一个动作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成,我们看到他思考的东西都是我们不能觉察的,就是我们无数人的生活的经历,都过去了,唯有小斌是抓住不放,我认为他是抓住生活不放,他抓住了每一种生命的经验,不使它轻易地逝过,这使得他的作品充满了一种独特的生命力。他抓到了语言的深处,抓到了存在的本质。
   我不知道叶匡政老师有没有其他看法。


   叶匡政:我们从刚刚小斌的讲述也可以感觉到,他的讲述,很多人的讲话,比如像我讲话,可能是想纠正一个惊喜,但是他的表述往往是给人带来惊喜。第一篇文章是我写的,好几年以前写的一篇文章,但是这个标题很大,叫这个世界充满了解他伟大的人,我其实很少写这种赞扬别人的文章,但是对小斌我还是用了“伟大”这个词。因为小斌的文本和我们通常认为的哲学家和思想家,就是他和通常的思想家不太一样,他不是提供了概念或者框架的理论或者知识,他提供的是一种观察世界和自我的方法。但是这种观察世界和自我的方法是他独创的,当然我们在卡夫卡或者在本雅明身上也看到,但是他们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他们有他们独特的方式在观察这个世界。

 

   因为这种完全是来自自我的,就导致了其实读者的资质和理解力,包括他的写作,也决定了这个读者能够理解多深。比如像有些很深的读者,比如像残雪,从事写作的人,看到他的文字也非常惊讶,都有大量的赞誉之词,这也是很多年没有用在同行身上的。小斌身上也是有这种特质,我觉得其实在他的文章中我们很少看到一个任何的结论或者理论性的框架,刚刚像瓦当所说的,就像笨拙,如果他最伟大的口粮是什么?他最伟大的口粮就是两个词,一个是笨拙,一个是带有矛盾的世界,就是讲所有的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到他眼中都还原成一个原初的状态,比如讲我们从儿童的时候就学会打鸡蛋了,我们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进行任何思考,而且是一个值得写作的题材,他是在一个人们的思维的盲点开始思考,这种思考就使他的文字气息包括他的表达方式就完全区别开来。

 

   就像我读了梁小斌这么多年的文字,为什么我觉得是抵制思想的,我可能经过多年的观察思考,我才有可能理解他的文章,他的文章只可能进行一种抄袭,不可能进行模仿。但是因为我们讲他的自我的地洞非常之深,所以他的视角也好,他看到的世界也好,可能非常狭小。比如讲很多没有写作能力的人翻这个书就是对生活的简单的感受,或者就是一些谈论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会得出这种结论,但是你如果有非常多年的写作经历的话,你就会感觉他其实处在一个非常深的地洞里面对世界的观察,所让你看到这个世界是完全与我们过去从别的哲学家或者从别的文学家那里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无论这个姿态再笨拙、再凌乱,与平常的方式再不同,都保持了他的完整,其实就是一种真实性,他不会变得支零破碎,他都有自己的精神价值观。我记得小斌在多少年前在安徽里面我们聊天,他说在城市里面找到一块荒地是非常难的,城市里面都是高楼大厦,如果出现一片荒地,我们甚至会反问他,但是小斌的思想不一样,在城市当中最宝贵的是留一片荒地不去开发它。我这些年来也一直在从事评论性的文字的写作,我觉得因为我跟小斌多年的沟通,他对我的思维方式有很大关系,就是会讲一些格外之念,就是在常规之外的观念。


   我觉得在小斌的世界里面,他没有任何失败的命运,或者任何这种无名的或者非常微小的踪迹,或者被别人遗弃的现象他都会关注到,他都会用心揣摩它,他在生活中抽离了这种感觉,他出神了,我们说他可能在想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但是我们在读的书或者经验中都可以回答的,但是他的思想的原创性,从原初,每个人都讲要成为孩子,回到世界最原初的地方来观察世界,其实当我们在写作的时候,我们想真正写出一首好诗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回到原初的境界非常难的,大部分都是带着观念写作的。为什么很多人的诗歌没有诗意?那是很俗套的诗意,是被别人表达过的,是完全没有新意的诗意,他已经不是一个诗意的层面,已经上升到一种思想的层面,提供的是一种思想的方法论,与别人完全不同的。我个人认为一个现实世界他只有经过这样的观察,只有在这种心灵中复活过,这种苦难或者不幸也好,只有这种心灵的观察和表述才是一种真正的复活。

 

   所以对于我来讲,我认为梁小斌不仅为自己创造了第二个自我,这个自我可能跟他在现实中一直忍受的舒适的各种不同的烦恼不同的自我,同时也是在他内心世界中的。我个人认为,很多作家相对来说他的写作有的时候和现实表现是分裂的,但是我个人认为梁小斌也是我看到的,还有一个顾城我没有看到,但是我读他的文本也感觉到这种统一性。但是顾城跟他的特征不一样,顾城更多的是对词语的迷恋,他很多是对词语的观察,而小斌是已经上升到对世界的观察,而且他提供的不是,他其实要教育每个人的,他经常跟我讲,我们俩经常讲一个词,要改造我们的思维,他认为我们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比方我每次经常跟他讲一些大路货,或者这是随大流。就是我们其实要变成一个无论在任何领域你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他其实需要改造的是我们的思维,就是你如何回到,这门学问没有诞生的世界,或者这个世界刚刚诞生的时候的状态来观察他,我觉得小斌可能对这个问题会有更多的话来说。你刚才吃饭也说了几句,你说一说。


   梁小斌:我没说。


   叶匡政:我记得他在车上说了两句。


   瓦当:今天到现场的有很多是小斌老师的朋友,也是著名的诗人、艺术家。我们接下来请这些朋友来谈一谈他们眼中的小斌和小斌的作品。我们首先请刚才小斌老师提到的中国科技大学的高材生,会敲鸡蛋的四种方式,诗人简宁先生,有请简宁。


   简宁:谢谢大家!我认识梁老师是十几岁的时候,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要讲梁小斌的文学世界,我觉得话题会太长,千言万语无从谈起。但是我从跟梁小斌本人的接触和阅读中间,我讲一点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特点,提示给大家,来请求共振。


   从早年梁小斌的写作《雪白的墙》到《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梁小斌在现代汉语里发明了一种语式,就是语句的一种方式,我们从别的作家那里,从五四以来的新文学作家那里很少那样一种禀赋,就是梁小斌的语言里面有一种阴热般的声音。我说的,你看,在七八十年代交集的时间里,他在一篇政治语汇中间,对中国民族历史一段浩劫的反思中间他提出来一种很迥异和主流声音的一种另外声音,叫妈妈,我看见了雪白的墙。这是一种洗净铅华,摘除了所有修辞的语言,这种语言在我对梁小斌的理解和了解中间,我认为他保留了一种禀赋,就是什么呢?就是把被我们遗忘了的阴热的经验,我们可以回顾一下几个月以来我们是怎么看周围的吗?可能我们大部分人都想不起来,但是梁小斌保留下来了,并且他把他这种保留作为了他以后日后处理他的阅读生活、交往、深层等等一种方式,就是有一种阴柔的方式来生活。所以我们会在梁小斌身上看到很多很奇异的一些特点,我们会给他命名为笨拙,我们会给他命名为高贵,等等,这些命名,梁小斌本人都从这些命名中间脱壳而去。我们不给他一个评价的话,但是我说他这样一个作家,这样一种方式,他写出了现当代文学里非常强有力的另外一种特质的文学,我姑且把它称之为当代汉语的副英文学,个人性的副英,谢谢大家!


   现在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下尊贵的朋友,在微博里面我曾经给大家写过,这位朋友也是拯救了梁小斌先生从去年遇到重大灾难以来,他精心呵护的一位眼科专家,我们国家的一个伟大的医生,我认为是中国诗人的守护神,因为他治疗过很多诗人,马志忠教授,北京大学眼科中心主任。


   马志忠:不敢,一位医生参加这样一个场合,还真是第一次,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为梁小斌服务,帮他,其实纯属被忽悠的,因为我并不能《雪白的墙》,我也不知道《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后来简宁把这些事说了,后来我一想,这么大的诗人遇上这么大的窘迫,那我全听简宁的,因为我是简宁的粉丝,所以简宁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所以一切破例的事、违规的事我都干了,我于是也不能说,因为医生就应该做的,是一种本分,别人有困难你应该伸出援助之手,又何况是一个大诗人。所以我对诗的崇拜和对文学的崇拜,实际上我是很难理解这位作家的那样一个深度,但是我有一个很笨拙的门外人的一个想法,我突然想人类曾经因为盗了天火,于是就受到惩罚,所以人类一直在宇宙间就是一个被压抑的决策,特别像日本人,特别像德国人,因为他犯了罪,盗了火以后就犯了罪,犯了罪以后他不能发展军事,又不能在联合国有地位,所以他就折腾。所以人类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地位,他一直脱了天国以后就开始折腾,一直想改变自己,我为什么不能用火,所以他一直有这么一个情结,所以我觉得诗就是人类这么折腾的结果。因为诗它就是把要看人究竟能在精神的层面折腾到什么水平上,它有多深,能折腾到多大。所以说诗也是一个特别代表性的一个人类的精神层面折腾的最高等级的,所以我特别的崇拜诗人。虽然我不是读诗,我也不会写诗,但是我对诗的看法是这样的,于是我就作为一个粉丝,一个很盲目的粉丝,帮助做了这么一点事情,这种事情本身做我觉得很平淡,因为我觉得医生是该做这样的事。第二,我做这种事是对于文学、对于诗的一种敬畏,对一个文人和诗人的一个崇敬,仅此而已。谢谢大家!


   瓦当:非常好,我们都感觉到诗人有双看待世界的目光跟别人不一样,马教授从医生的角度给我们探讨小斌老师有一双独特的眼睛,同时马教授也说了,诗人们可以尽情地折腾,因为我们有这么好的医生作为我们的守护神。
   接下来我们还有两位朋友纪录片导演周亚平,请亚平来讲几句。


   周亚平:我实际上就是来买书的,马上讲两句话以后就去买书了。我和小斌是认识三十年了,今天跑到这儿来看到他,我第一个感觉到很惭愧,我的眼睛还没坏,所以刚才医生发言的时候,我坐在他身边,挺难为情的,这是一个感受。


   第二个,大家都写诗,写这么长时间了,写了三十年,现在是2014年,我跟小斌认识是1987年,写诗的时间,包括中国国家三十年走过的道路,我个人感觉诗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第二个,从今天小斌的表现来看,我还有一个感受,诗连一个人都没改变,就是说1985年的梁小斌和2014年的梁小斌还是一样的,所以我今天一个特别强的感受,诗歌,小斌不要说离正常的人越来越远了,离诗人也是越来越远了,但是今天得到一个特别好的感受,梁小斌究竟应该在哪儿呢?今天咱们的主办单位,包括出的这本书,得到一个最好的答案,咱们就可以放心了,小斌可以有一个地方可以呆了,就是地洞,这个地洞非常的温暖,非常的恰如其分,虽说前面主持人讲到小斌为什么事那么焦虑,为什么事那么揪心,为什么那么虐心,为什么?他没有回到地洞里,如果他回到地洞里,他的一切都会安心。小斌能够在这样一个地洞里出没的话,我个人感觉他不仅是一个诗人,而且是一个秘密人,他通过语言把他所感受的东西给这个世界进行一个解读,然后重新回到他的地洞里。谢谢大家!


   瓦当:好,谢谢亚平。我们接下来请中国文联的舒子媛(名字不对?),是位美女。


   舒子媛:大家好!看到那么多的读者来到现场,看见梁小斌先生的人格的魅力。我认识梁小斌先生的时间也不是特别长,但是通过交往,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任何多余的话我想去评价梁小斌先生我觉得都是多余的。但是我认为他是一位很可爱的少年,他是一位很可贵的思想家,也是一位很可敬的诗人。谢谢!


   瓦当:谢谢子媛。我们接下来的环节进入媒体记者,还有读者朋友的提问环节。请各位朋友珍惜这个机会,踊跃地提出问题。


   提问:谢谢!我今天来晚了,我吃饭吃了个半饱就赶过来,主要是想听一下。我的问题是地洞和黑洞有什么区别,在地洞里和黑洞里,你想像一下有什么不同?第二,你被世界开除,一般的人们认为是离开这个世界,有可能上天堂,或者下地狱,你目前被世界开除了,可能今天又回来了,假设有一天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估计会上天堂吗?还是下地狱?或者是其他方式,谢谢!


   叶匡政:我觉得他能想到黑洞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因为你其实缩回到自己的黑洞以后,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对于小斌来说,他完全进入了自我的地洞以后,我个人认为在他的文本中,至少有这几个特征是非常明显的。第一,他会摒弃所有潜在文本的经验,就是我们在写作过程中很容易受某个人的影响,或者受某个文本或者表述方式的影响。在梁小斌非常巨大的黑洞里面,他完全这个世界是一个自主体,他通过他所有的观察都是通过自省方式完成的,就是对自我的观察,或者对他经历的每个蹊径的观察。


   第二,他观察世界的方法还有一种方式,有点像苏格拉底,他是以展示自己的无知让你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其实你看他观察所有世界的方式,他一开始都是以一个似乎无知的方式来观察世界的。但是最终你读了他这篇文章以后就会发现是自己的无知,他在很多思维盲点或者没有思考的地方展开思考,因为当你真的进入自我的世界的时候就会发现是一个无知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不需要任何外在事物的,他甚至可以拯救世界上那些失败的事物,或者没有终极的世界,甚至世界上现实中的这些事物在这个世界中活过才叫真正的活过,我个人认为这种状态,至少在我阅读中国作家中间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提问:各位老师好!小斌老师好,我是一个诗歌的门外汉,因为跟小斌老师的朋友认识,上次粗略头一次看诗歌,提几个问题。一个是小斌老师著名的是《雪白的墙》,还有《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因为对当时的时代的反思,那种象征,那种寓意,除了我的钥匙,还有我的眼睛,雪白的墙,所以我觉得这一块从文学,或者从思想的深度和抒情的角度,我觉得我热爱青春的风光,可能更具有代表性,不知道小斌老师怎么看?


   第二个问题,刚才主持人也提到了,《地洞笔记:被世界开除》,我是这样看的,我是一个粗浅的理解,因为我来之前买了书抓紧时间看,通读了一遍。其实换一个角度,我作为一个局外人,不了解诗歌的,其实我发现我在小斌老师那里面,他有个完整性,他回到地洞的状态,之前是一个变形,是一个熔化,最终有一个石子,坚硬在里边,最终是一个地洞的状态。他的一句话讲的我深切地热爱毫不起眼的小玩意,但是我获得了跟世界的关系,这也是远远地突破了我们原来的所谓的井底之蛙,而且这个地洞跟世界是一种呼应,是一种共舞,有它的主动性和完整性。所以从他的角度说,被世界开除可否打一个引号。

   第二个我很好奇,因为编排,因为编排最原创的、最有价值的恰恰是八十年代,有六节,在五十年代恰恰是五节,因为原发性的东西就是在八十年代提出来的,它的深度也好。因为2000年以后的东西我感觉是一个思想的工匠或者一个思想的画笔在描绘、在操作,对任何一个事物都有他的敏感性触角所在,可能敏感的部分是在这么一个部分。


   最后一个,做一个我个人的理解,不知道对不对,还是想请教小斌老师,就是鸡蛋说,卡夫卡曾经说过,因为人一般的欢乐是痛苦的,他的描述我在大声欢笑的时候是为了提醒痛快,但是小斌老师是打碎鸡蛋怕惊醒别人,如果说跟卡夫卡不一样的地方是一个外在的呼应,我不知道你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外在的差异所在,或者是你自己的一个突破。这是我的一个瞎想,谢谢!


   梁小斌:实际上刚才他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一个问题,粗略地纵观我所写过的一些文字,我写的文字也有一种情不自禁的一种弱点,有的时候甚至在向一种所谓的思想性在靠拢。当这个文章中直截了当的思想性呈现出来的时候,有时候我认为它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实际上反映了生动性的弱化。我写过一首诗,叫做《小河到有水的地方喝水去了》。我们首先在想,我们怎样写小河干枯了呢?我们不用“干枯”这两个字,我们怎么写出小河。这里明明没有水,我们怎么写出一条小河呢?难道我的语言,我们说这是一条干枯的小河就叫写出小河了吗?我们要保持语言的纯洁性,我们只能说小河到有水的地方喝水去了,我们马上想到一条小河只有融入大海它才能永不干枯,这个意思是对的,一条小河只有在大海里它才不会干枯。如果我们写下这样的意思,这样的意思是绝对绝对正确的,当我们写到这个意思是正确的时候,我们的思维就停止了,实际上我们通过语言讲出了一个不正确的话,一条小河只有融入大海它才不会干枯,听起来是正确的,但是在我吹毛求疵,从语言的角度来看呢,这是一句失败的语言,小河融入大海它才不会干枯,难道我们不用融化这个词就没法表达我现在的所思所想吗,在这个意义上才能逼迫出一种新的语言的诞生,这个语言是指什么呢?不仅是说小河到有水的地方喝水去了,这就是语言的创造,创新是指什么呢?故乡的小河在大海上流淌,请问你是谁的小河的故乡。


   瓦当:其实小斌老师刚才的话也是印证了我们编排的一个思想,小斌老师是一个时刻不忘回到语言的根部,我们在编排这个随笔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其实是一个回顾,我们从新世纪的今天回望过去,我们一直望到八十年代,二十多年前的那样一个年轻的诗人。我们跟着诗人一起来经历了一次逆时光旅行,在地洞与黑洞之间还有一个思想的冲动,我感觉就有一种陌生的天体运行的轨道。至于这本书到底是小斌老师前面写得更好还是后面写得更好,我想是一样好,是越来越好。因为我们今天看到的一个活生生的梁小斌,我们仍然看到了他对世界的无限可能的探索和好奇。
   接下来请其他的媒体朋友提问。


   提问:老师,您好!我是一名大学生,我读老师的诗,有一个问题,我看这本书谈到了囚犯和狱规,我们从小到大,从学校走向社会,都会受到一种狱规的制约,我们都没办法逃离这种狱规,但是确实是我们没有办法逃脱出一个网制的东西,不知道您怎么看这样一种生存状态?谢谢!


   叶匡政:孔子一句话叫君子不器,器就是工具的意思。今天的无论是中学教育还是大学都是把人教育成一个工具,梁小斌的教育的文本是反体制、反教育、反体系,他的文本也是碎片化的。今天所有的他的主要特征是什么?就是让你服从各种观念,让你首先成为一个谋生的工具,至于你,所以我刚刚讲整个社会都是这样,他是一种随大流的教育,逐渐淹没你的个性,或者逐渐把你变成了对权利完全服从的,其实孔子很多年前就讲过两种学问,一种是为己之学,一种是为人之学,我觉得无论是文学还是梁小斌的文本在这个时代的意义都是在于能够更好地保存自我。当个人的独立性保持得越好的时候,这个地洞会越深,你看到世界就会越不一样,而不是越浅越不一样,因为所有的人看到的世界都是一样的,你想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就必须去保持自己的这种自我的独立。但是其实这又是困难的,因为今天的中国教育体制决定了不是以张扬个性教育,而是以服从权威,把你变成这种,它的主要特征其实是洗脑,就是把你洗成跟大家一样的人,其实这个时代比七十年代、八十年代还要残酷,但是留出大量的时间阅读是唯一的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瓦当:由于时间关系,再请一位朋友来提问。提问以后,进入到签字售书的环节。哪一位朋友?


   提问:您好,我想问一下瓦当老师,我想大家可能也比较了解现在的出版界的现状。在不景气的出版当中,文学类的出版更加不景气,最不景气的就是文学类的其中的诗歌类的,或者诗人写作这方面的。我想问一下您怎么想起来策划这样一本《地洞笔记》的书,我们都知道它是一个饱含了诗人的情感和价值的书,但是面对市场的情况和出版现状的时候,您是怎么想到做这样一本书?谢谢!


   瓦当:我来回答这样一个缘起。西方有一个谚语,真理这个事情,知道了就有责任,我前面也提到了,对于小斌先生这样一个如此独特的思想者,当我们面对这样的精神财富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去爱护他,出版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授人玫瑰手留余香的事业,或者是一个置业,这本书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整理随笔,随后我们知道只要是读到它的,我在很多年前第一次读到这些文字就非常震惊,此后我也不断地寻找机会来使自己参与到一个有价值的思想创造当中去,我们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成为创造者,但是我们可以贡献自己的一点点力量去加一把柴火。于是在过去的可以说五六年当中,我在不但地寻找,将梁小斌先生的随笔整理出版的经历。特别是去年的时候,小斌先生住院生病的事件发生以后,我就从内心里边,我觉得是时候了,应该必须要做这个事情。后来找到了时代华文书局,是必须有理想的,非常有文化情怀的出版机构,于是这本书就出来了。
   我就简单地这样回答一下。
   由于时间,我们今天的这样一个对话、沙龙就到这里,感谢大家的参与,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大家可以拿书来请梁小斌老师给大家签字留念,谢谢大家!

 

 

 

【名家推荐】
   梁小斌散文天下第一。
   
—— 邹静之 剧作家

 

   梁小斌不属于任何国家任何时代,只是碰巧来到了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读他的文字,你不能不想到卡夫卡和佩索阿,共同之处是以卑微的姿态坚守思想的纯粹。
   
—— 周国平 作家

 

   在我们的文学界,还没有其他作家能够像梁小斌这样,用心灵的魔术将一切混乱的、轰轰烈烈的社会生活内在化,使其变为一种心灵的倾诉。那情形就如同荒漠中沉默了千年的石头突然开口说人话,给人的震惊可想而知。我一边读一边想:这就是源头的语言吗?它们是如何样穿过曲折的废墟的隙缝冒出来的呢?  
   
—— 残雪 作家  

 

   在文学荒原上,中国有两个天真的孩子,一个是顾城,一个是梁小斌。
   
—— 徐敬亚  当代诗人 文学批评家

 

   梁小斌是一个仅剩下大脑的人,一个完全生活在文本与思想中的人,这样的人能活在我们中间,本身就是这个时代的一种奢侈。这个世界从不了解她伟大的人。
   
—— 叶匡政 诗人

 

   我无力赞美这位深渊似的异端,他与世界格格不入,注定被世界开除,同时他也开除了全世界。
 
—— 瓦当 先锋作家  

 

【书评】
梁小斌“归来”
文/张艳玲

   知道梁小斌,还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正上大学,那是一个激情澎湃的时代,朦胧诗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调动着人们的每一根神经,北岛、顾城、舒婷、食指、梁小斌、江河,都是当时我们这些大学生如痴如醉追捧的诗人。当人们竞相传诵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的时候,也在真情真意地吟诵着“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追忆和怀念逝去的一切美好的东西。


   后来,朦胧诗式微,和那些曾经名盛一时的诗人们,梁小斌却是混得“最差”的一位,北岛、顾城、杨炼、江河走出国门,徐敬亚、王小妮还有海归的多多进了大学教书,而他甚至连一个普通的体制内的专业作家或文学编辑都不是。相反,从1984年30岁时被单位开除以后,就一直栖身于社会底层,靠打零工和朋友的资助,过着极为清贫、寂寞的生活。


   梁小斌再次受到关注,是在去年冬天在北京住院,因脑梗颅内血栓面积较大,受视神经压迫导致双眼失明。他没有固定工资,也没有医保社保,这样一场病将他带入更大的困境。这件事经过诗人叶匡政披露,引发了一场社会自救热潮,众多诗友伸出援手,仅仅10天之内,捐款过百万元,这一个冬天也让诗人感到了些许温暖。


   “梁小斌困境”当时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讨论,生活的困顿只是表面的,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世人无法了解他作品的真正价值,才是他面临的真正困境。这也是包括梁小斌在内的很多非体制内作家的困境。
   也因为“梁小斌困境”,更多人开始关注他,我也有幸成了他这本随笔集的责任编辑。拿到书稿的时候,这本书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字,很长时间,我们都在为这个书名而困扰,直到作家瓦当提出“地洞笔记”,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它了。


   为什么叫“地洞笔记”呢?书稿中有很多这样的话:
   “我要在完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为自己挖个地洞。我被‘深深掩埋’这个词所蕴藏的内容吸引。我深知,我现在是一个在偷偷摸摸挖地洞的人,这是我的精神氛围。”
   “地洞的出口处蒙着一块可以推开的草皮,草皮上最好做一个沉重的脚印。挖地洞的时间要细细盘算,在别人以为我睡着时,我却是醒着的,并且在干活。”
   “我挖地洞,虽说外人看不见任何动作的迹象,但肯定存在一个挖地洞人的气息。”


   多像卡夫卡名篇《地洞》中的怪物,卡夫卡笔下,那个幸存者,在最好的年华里,建造了一个“地洞”,目的是为了安顿自己的余生。这个地洞很有意思,很大,四通八达,里面设置了100个房间,它想住哪儿就住哪儿,里边还储藏着各种食物。“我”是完全可以在里边安度余生的。可是,就是在这样的地洞里,它还是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担心敌人会来一场突袭,把它精心打造的地洞给毁了。奇怪的是,它的地洞入口是极隐蔽,也是极暴露的,它精心,但又似乎有意识地伪装得一点也不严密,随时都会被人发现。实际上这是怪物给自己留下的通往外部世界的入口。说明它既想逃离那个世界,又不愿割断和那个世界的联系。这注定了它每天都在恐惧、忧虑、忙忙碌碌中度过。


   多像梁小斌老师。这么多年以来,他就像《地洞》中的精灵,远离世俗的喧嚣,专心构筑自己独特的精神体系。可以说,我们很长时间得不到这个曾经著名的诗人的消息,他是自觉地从广场撤退,从人群撤退,从时代撤退,直退到深深的地洞中,“独自成俑”。


   和卡夫卡《地洞》中的精灵一样,他以为他躲在地洞里是安全的,他可以放心的冷眼旁观这个世界。他记下的这些文字是碎片式的、箴言式的,那些有关于生命、人性、爱、苦难、思想的话题,那些随处可见的充满哲学意味的话语,那些具有诗一般韵律的文字,最能打动人心。事实上,他的随笔在行家看来是达到很高程度的,莫言、周国平、刘索拉、残雪都对他都有极高的评价。


   下面是《地洞笔记》中随处可见的句子,摘录几句:
   “时间看上去让生命消失,死亡是一种形象,它迟早会来到,这个“死神”所暗藏的狰狞令我们惊悸。”
   “少年志向,敢于解构钢铁,敢于用那只手阻断钢筋。后来,我们变了,文弱的手哪怕是碰在冰冷的船舷上,我们赶紧缩回,更添浮想联翩。”
   “一个思想的持有人在流亡,思想失去栖息地。”
   “这个时代的深刻背景就是苦难,苦难变得一点不像苦难,我们有时却看见苦难中的欢颜。”
   梁小斌构筑了一个由 “隐藏”、“恐惧”、“笨拙”、“孤独”、“徘徊”、“忧郁”、“拖延”、“陌生感”、“失败”等等构成的世界,那是世俗世界与精神自我之间的艰难挣扎。最让人难忘的还是那一句:
   “世界总要把我从日常生活里揪出来,虽然我隐藏的时间较长。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
   这是梁小斌对自己的认知,也是这个世界对他的态度。没有读过他的书,我们无法理解这样的话,这让我们再次想起卡夫卡《地洞》废墟中的生灵……事实上,他远离人群,却从来也没有离开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他冷眼旁观,无意中给了我们观察这个世界的独特角度。
 
【目录】
叶匡政/这个世界从不了解她伟大的人/1
梁小斌/自序/1
2003年思想笔记/人的终结/1
事实上,人的终结是被世界抛弃的,世界总与人的主观愿望相反,世界是活的,在于它善于发现你在世界的怀抱里并不老实。
2002年思想笔记/识别/49
你蜷缩在任何理论的地洞里,你必定被识别出来。我把画家用来当静物的苹果吃了。
2001年思想笔记/晨霜/95
我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晨霜了。坏人如同晨霜一样,稍微去迟一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出现在一个晨霜凝重的早晨。
2000年思想笔记/人类之爱/129
我为她作为我们所有人的代表与太阳接洽、引来火种而流泪,我甚至甘愿为这位圣洁之女捧鞋,在她下山的时刻,忽然想到她该穿鞋时,立即奉上。然后,我又退到一旁。
1988年思想笔记/挖地洞/201
我要在完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为自己挖个地洞。我被“深深掩埋”这个词所蕴藏的内容吸引。我深知,我现在是一个在偷偷摸摸挖地洞的人,这是我的精神氛围。
1987年思想笔记/融化到此为止/239
这块冰在变小,它应该融化在水天一色的俗套诗意中。但是,偏不!原来,这冰块的内核是一块黑色石头。上面刻着几个字:融化到此为止。
1986年思想笔记/“变形”/271
我必须有我的人生风格,有我的变形。这个“变形”实际上是恢复真实的姿态,反抗虚假姿态对真实姿态的侵吞。
1985年思想笔记/“局外人”/285
“局外人”失去了痛苦的机能,我认为是没有道理的,他有什么好办法能死到临头都无动于衷呢?“局外人”身上没有恶魔缠身,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变得如此宽大。所以,“局外人”的处世态度是神秘主义的。

1984年思想笔记/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315
现在,我混进日常生活里,伪装成与他们一样过正常、平静、什么也不知道的生活,但我总露出手脚,无时无刻不显示出惊恐。世界总要把我从日常生活里揪出来,虽然我隐藏的时间较长。我活在世上,世界不放心。
瓦当/出版后记:从“朦胧诗”代表人物到地洞思想家/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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