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说惠勒借了东坡的赤壁赋来说宇航员的失重感，“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东坡游赤壁在1082年的“七月既望”，巧了今夜也是七月既望，还是超级大月亮的望，“今月曾经照古人”，我们接着说惠老。

黄卓然（Wong Cheuk Yin）回忆导师惠勒（Remembering Professor John Wheeler. AAAPPS Bulletin 19(2): 56-58 (2009)），说他讲课有老夫子们的风范（in the style of the old masters），不带讲义而内容尽藏于心。他先写出概念和方程，然后一点点讲解，犹如在大声思考，学生能亲历大师的思想过程，仿佛将一根长长的丝线从蚕茧拉出来（as if pulling out the thread of the silk continuously form a cocoon）。他擅长形象表达非正式的、复杂的带哲学味儿的东西，他最传奇的图解是用长眼睛的字母U来解释他的“分享宇宙”（Participatory Universe）——让玻尔的观众参与演出，也参与舞台的创造。

惠老回望过去的宇宙大眼睛

惠老的风格更多体现在他的科学写作。有同学说他的物理像文学（如狄拉克的风格），而Kip Thorne（Caltech的引力波专家，《黑洞与时间弯曲》的作者，霍金的赌友）对老师的写作有更具体的描述。老K说，他有个学生抱着MTW——就是那本大名鼎鼎的像砖块一样的《引力论》（Gravitation）课本——抱怨说，里面有一节“太惠勒”了（too Wheeleristic）。Kip看了一眼，告诉同学：“那节不是惠勒写的，是我写的！”Kip归纳惠勒风格是精炼而清澈，好奇也好乐，文句如诗，言简意赅，随意点拨，论证活泼——“随时敏捷而沉郁顿挫”（这是我加的，是老杜评说自己写诗的话）——有时令人动心，有时令人厌烦。（见Ciufolini, Ignazio, and Richard A Matzner, eds. General Relativity and John Archibald Wheeler. Dordrecht: Springer, 2010. Print.） 

elegant and crystal clear, with twists of amazement and amusement; poetry in the midst of prose; the pithy phrase pregnant with insight; parenthetical allusions to whole bodies of knowledge which the reader might have encountered elsewhere; argument by analogy and paradox – it is a style that creates enthusiasm in some; revulsion in others.  

MTW的另一个作者Charles Misner（即M）说，惠老的显著特色是德文的句子结构，把动词放在句末，先说一大堆证明，最后才把要点亮出来（started out with a bunch of other qualifications, until the whole point gets made, with emphasis）。

戴森（Freeman Dyson）在纪念惠老90岁生日时说得更文艺：惠老一生都游移于两种写作和思维风格之间，一种散文式的（prosaic），一种诗歌式的（poetic）。他青年时期的核聚变论文（1939年）是散文，老老实实地计算能用实验检验的量。在这一点上，他是“气质性地保守”（temperamentally conservative），用传统的理论和技术解决实际的问题。可后来，惠老变了，变成诗人了。他问奇怪的问题，不再把任何事情视为理所当然。诗人的惠勒，写作的题目都不一般，如“Beyond the black hole”，“Beyond the end of time”和“Law without law”等。诗人惠勒是先知，如站在毗斯迦（Pisgah）山顶上的摩西俯视着他的人民将来会居住的那块土地（The poetic Wheeler is a prophet, standing like Moses on the top of Mount Pisgah looking out over the Promised Land that his people will one day inherit.）（还有一个被比作摩西的物理学家，是爱因斯坦。）

量子论里有一个荒谬的问题——我们没望月时，月亮还在吗？——这会儿我就不知道窗外还有没有月亮。惠老对这个问题是很当真的……

拓扑更复杂的宇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