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进某部医院

                                                      籍利平

某部医院在高原城市八一路上。

我曾经四次进入这个医院。两次是探望病人，一次是体检，还有一次是送伤员。

先说送伤员。

话说某部140分队部分官兵，1980年代末期进驻距离省会城市近三百公里、海拔近三千米的山地进行训练。分队有一位1983年入伍的四川兵。他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组里的战士便暗地里叫他美髯公。他听见了不反对，也不支持。

早操后，他的第一件事准时刮胡子。路过他的房间门口，总听到刮胡刀的旋转声。秋末，他突然得了难以启齿的病，命根子出了险情。那时候，他还没有结婚。他到驻地县医院看了看，大夫表示无能为力，劝他到大医院里去。最近的大医院就是省会八一路上的某部医院了，那是军级单位的附属医院。

我接到了指导员的命令——带车，往某部医院送伤员。解放牌卡车行进近六百里，四川兵被送到了目的地。从驻训地道省会，要翻越一座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山。虽然山路崎岖，起伏跌宕。司机是老司机，技术娴熟。又不是第一次翻越那座高山，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车窗外是织锦一般的高原风景画。可惜当时还没有相机。

办理好交接手续，我就离开了。四川兵的病不严重，很快就出院了。这个伤病的后遗症是——有人开玩笑叫他太监。四川兵的外号，“太监”比“美髯公”流传更广。

后来，指导员说，他还没有结婚呢。这要命根子真出了大问题，影响到下一代，人家父母不得给我急呀！赶紧送基地医院！

我们也管某部医院叫基地医院。

四川兵转了志愿兵，在驻地附近成了兵。有人说他们是在馄饨馆里认识的。周日，有的人愿意到馄饨馆改善生活。有的人，吃客之意不在馄饨？在乎跑堂的？

转业后，他留在了驻地。我以为他真要把后半生也献给高原了，在散文《西部情感》里赞赏了几句。五年前，140分队战友聚会，听说他已经带着妻、子回到了故乡。

再说看望病人。

仍然是1980年末期的事情。

我去看望的病人，一个是河南籍的战士；另外一个是140分队副指导员。都是时任副队长下达的任务——买些水果等食品，看望安慰一下病人。不巧的是，我看望河南兵的时候，他不在病房里。

副指导员在病房里，我们聊了几句。副指导员在省会成了家，有一回她妻子到连队看望他。从驻地县城火车站到省会的公交车，特别繁忙。等车的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文雅的嫂子根本挤不上车。我一看就“急了”，连军人形象都不管不顾了，切着车边儿硬是为嫂子挤出了单人通道，副指导员把她推上了车。副指导员感激、含蓄地说：你可够猛的！

副指导员比我大两岁，很有美术功底，也懂书法和摄影。有一回他分享了自己的剪报，我记住的是发表在晚报副刊上的木刻《耕》。我拍过几张风景照，他指点过。

140分队占有聚会时，听到了几个坏消息。其中一个是，副指导员已经病故。

1989年考研之前的体检，是在某部医院参加的。

这个医院，有位大夫是副参谋长的妻子。我以“高嫂”代替她吧。高嫂见我这个有志青年想要考研，又是河北老乡，提供了热情的、细致的帮助。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可惜考试准备不够充分；第二次考研落榜。

副参谋长来过140分队。起初，分队没有食堂，大家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蹲在地上吃饭。队里要给副参谋长支一张餐桌，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和大家一起蹲着、聊着、吃着。我还记得他左手举着馒头，右手拿着筷子伸向盘子的样子。

1988年初次授军衔。在班车，有好事者问副参谋长：你授了中校，那嫂子是什么军衔哪？副参谋长笑着回答：当然只能是少校啦！不然，刷锅洗碗谁来干。

问话者和听众们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