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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钱钟书著《宋诗选注》。注释很博学,评论有风趣,颇有选注者的个性。看评论和注释甚至比原诗还有意思。这也是种买椟还珠吧!
钱先生在序中批评了脱离现实的创作方式。“从古人各种著作里收集自己诗歌的材料和词句,从古人的诗里孳生出自己的诗来,把书架子和书箱砌成了一座象牙之塔,偶尔向人生现实居高临远的凭栏眺望一番。内容就愈来愈贫薄,形式也愈变愈严密。偏重形式的古典主义发达到极端,可以使作者丧失了对具体事物的感受性,对外界视而不见,恰像玻璃缸里的金鱼,生活在一种透明的隔离状态里。”其实科研中这也是种缺乏原创性的方式,从文献到文献,而不是直面现象或者问题。
说到原创的重要,钱先生又批评了摹仿。“文艺里的摹仿总把所摹仿的作家的短处缺点也学来,就像传说里的那个女人裁裤子:她把旧裤子拿来做榜样,看见旧裤子扯破了一块,忙也照式照样在新裤子上剪个窟窿。”当然,如果摹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不是山寨而是创新了,虽然可能还不是原始创新。
钱先生的评论也很犀利。如说到梅尧臣当时有声望、有影响的“平淡”主张,“他‘平’得常常没有劲,‘淡’的往往没有味。……可以说是从坑里跳出来,不小心又恰恰掉在井里了。”又例如,说到一位“诗人”自己写的诗话,“是部奇特的著作,因为它主要是标榜作者自己的诗。也许他非得自称自赞不可,因为那些诗的妙处实在看不出来。”我因此倒是体谅那些自吹自擂的人,否则他们的成就别人真是无从发现。再例如,道学家们一方面主张“作文害道”、“学诗用功甚妨事”,另一方面还是忍不住自己也写诗。“道学家还是手痒痒地要作几首诗的,前门撵走的诗歌会从后窗里爬进来,只添了些狼狈的形状。”钱先生真是吐槽高手。
如胡适先生所批评,作品选得不甚好。这实在是受时代局限,钱先生自己也觉得遗憾。我也觉得很可惜,不感兴趣的那些所谓反映劳动人民疾苦的诗选得太多。还好的是,所谓爱国主义其实是民族主义的诗选得还不多。好像在哪里读过,钱先生顶着压力没有选文天祥的“正气歌”。也许是我记错了,是张中行谈他选古文。毕竟钱先生是明白人,《谈艺录》中说“陆游爱国诗中功名之念,胜于君国之思。”当然有此病的并非只是陆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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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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